……
看着妇人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头,方宜一张笑脸瞬时塌了下来。
好了,这下好了,他的璀璨人生就这么没了,老板的爱徒期望也没了。他复低头捡起篮子里的鞋垫,脑中却忽然想起前几日那还不足豆蔻的姑娘对他说的话:
“我知道我爹娘中意你,不过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彼时还一身轻松的少年好奇问道:“为何?”
个头不到他胸口的女娃儿一本正经:“我爹娘只想把我嫁给他们徒弟,然后继承鞋铺。不过我不要,我要嫁给镇上书院里读书好的人,将来也跟着到外头去当官夫人。”
这镇子只一家书院,都是颇有家底的小公子读书的地方,这娃儿年纪小,心挺大的。
方宜逗她:“他们跟你不一样,吃饭都不要粗米,吃肉只吃精的,饭桌上不能说话下了厅堂也要提着脚尖走路,你能做得到?”
小姑娘不服:“为什么做不到,只要我喜欢他,他喜欢我,这些事情就不会影响。”
可见是话本看多了。
当时他还笑眯眯夸她有志气,如今一想,却是糟心。
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他既已失去了“店铺未来掌柜和老板未来女婿”的双重身份,自然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他也看透了这点不刻意讨两位主人欢心了,一到点就早早下个班。
路上他还看到此前寻思过的一个空铺子被盘下来开始装修了,门面跟他想象的一样舒服明亮,一对夫妇般的人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他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这家中还是如昨日一般干净整洁,果然非要说什么不同,那便是——
家里多了一只小鸡。
乌宁正把几把干草铺在围栏围成的鸡圈里,看到他回来心情甚愉地招招手:“方宜过来,看,我们的小鸡仔。”
围栏里唯一的一只小鸡正努力地扑扇着毛绒绒的小翅膀,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受惊地躲到了角落里去。乌宁疑惑:“它为什么这么怕我?”
怕你吃了它呗。
许是感受到了方宜的鄙夷,青年站起来握着他的手,温厚手掌捏着他几根葱白指头:“我们先养一只。等到把钱赚回来了,就在这里围一个大圈子,养上好多的鸡。不仅养鸡——”他拉着方宜的手指着另一边道:“我想过了,我们就在这里打一个菜棚子,晚上我们就在这里乘凉,一起看星星,我还可以讲故事给你听。”
他学着小鸡仔扑扇他两边浓密卷翘的睫毛,试图向他家冷酷无情的小主人撒娇。
“好不好?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美男子的讨好让人难以拒绝,方宜冷冷地盯了他一会,直盯得人目光都委屈了起来才最终从嘴里呼出一口沉重的郁气,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奔云——”
“我喂过奔云了。”乌宁反手将他指尖牢牢握住:“不止喂了,还把马厩都打扫过一遍了。”他霸道说:“现在你只要想我就行了。”
这人还真是……若不是顾及到此刻他们还在冷战,方宜真想一拳头锤开他的胸口看看这人是不是他的乌宁哥哥。
他做不到这,就只好提步往屋里走去:“松手,不是说要想你么?还吃不吃饭了?”
乌宁笑眯眯地松开了手。
这一晚总算稍稍有了冰雪融化的迹象,乌宁这几天睡觉都是竹竿似得笔直躺在床上,听着背对着他的身边人浅浅的呼吸,今日总算能够抱上人了。虽然方宜还是不肯面朝他,但不是退步就是进步,乌宁一边用内力释放淡淡凉气一边满足地在人脑袋上蹭了几下。
然而到了第二天,冷酷的现实就残忍地走向了他。
乌宁看着被拆下来的围栏和不见踪影的鸡仔,抬头对上一双漠然了数日的眼。
…….
“鸡仔呢?”
方宜端着一盆水走出来,放在井边将蛏子倒了进去。
“小竹子说喜欢,我就送他了。”
他口气平淡,但那种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语气却带着最让人愤怒的挑衅。乌宁自认自己脾性温和为人纯良,很多时候很多事他发怒只是因为需要并非当真生气。
此刻他心头一把火渐渐旺盛起来。
“你要是生气——”他沉吟着慢慢道:“可以说出来,我知道我错了,你说,我可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