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手里的陶瓷碗磕在了水池里,碎成两半。邱正扬难以置信:“我爸身体一向不错的……”“不错?他就是没肯跟你说!怕你工作分心,以前还好吃吃药,最近天冷他是越来越不来赛,等你分掉等得头发都白了!你个没良心的小宗桑,心里还有我们啊?”邱正扬握着手机的手轻微颤抖:“妈,哪家医院,我就过来。”邱母心里还是盼着儿子的,报了医院名就挂了。
穆沅从书房出来,看见邱正扬套上呢子大衣要出门:“去哪儿?”邱正扬急匆匆地说:“我爸住院,我去看看,如果晚了你先睡吧,学长。”穆沅一怔,立即说:“我陪你去。”邱正扬惊讶:“啊?”穆沅无奈地看着他:“我就在门口等你,不进去。”
上海的夜又冷又寂,浮华的油墨下尽是行人渺小匆忙的背影。的士拉着邱正扬二人到医院门口,发现这里堵车严重。是了,快过年了,看病的人都比往常多十几倍。穿过人山人海,挤进满员电梯,好不容易找到病房,穆沅拉起邱正扬的手捏了捏:“进去不要顶嘴,生病的人不能生气。”邱正扬点点头,拧开把手进去了。
这是单间病房,里面只有邱父一个病人,他正仰面躺着,邱母坐在旁边给他削苹果。邱正扬进来时两人齐刷刷回头,场面一时凝固。“爸,妈,我来——”“滚出去!”邱父一声大喝。邱正扬和邱母都被吓了一跳。“你撒事体喊这样响啦?”邱母抱怨。邱父冷哼:“我没生过这种小棺材,叫伊滚出去。”邱正扬撑着一张薄皮说:“爸,你身体怎样?”“你现在跟我讲话,是和人分掉了?”邱正扬摇头:“没。”“那就滚。”
病房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邱父剑拔弩张,邱正扬死扛不走,邱母不得不打圆场:“好了,都少说两句。”邱正扬深知身为人子他尽孝太少,也很想尽责地陪一陪他爸。于是抽出板凳要坐,邱父出声骂他:“你还有脸坐下了?”邱正扬只能站起,低头靠在墙边,活像小学生被罚站。
好好一家人弄得像要打仗,邱母眼眶不住泛红:“我是上辈子造孽,找了你们做人家,过不下去就散了吧,怨煞人!”邱父说:“你跟他散,跟我撒搭介?”邱正扬一惊:“妈!”“别叫妈,你妈还要点脸,触霉头生了你这个搞玻璃的儿子!”邱母说:“这几天来看你爸的小朋友都要为你介绍对象,个个都是条件赞得不得了的小姑娘,你叫我们哪能说?说我们儿子喜欢男小囡,不喜欢女小囡,你爸面子都丢光了!”
犹记哪位文人曾说,上海人该属全中国最要面子,最爱装派头的一群人了。要邱父搁下面子,你不如取他老命。邱正扬双手握拳,表态:“求你们给一个机会,让我证明,只要两个人相爱,就算是男的——”“滚!叫伊滚!”邱父打断邱正扬的话,捂住心口,一副痛得喘不过气的样子,“个种话真真腻心宁……”邱母吓得按铃,护士赶过来查看,叫病人不能情绪波动过大,容易爆血管。邱正扬挫败地立在一旁,眼眶也微微发红,他陷入一个无人可救的泥淖,亲人、爱人,割谁舍谁?
邱母安抚邱父躺下,一把拉过邱正扬推他出门,吓得他四处张望,竟是没有穆沅人影,走了?“看撒?”邱母问。邱正扬摇摇头。“扬扬,妈到如今也是没办法了,你可怜可怜你爸和我行伐?就断了这种关系吧!”“妈,我不能——”“别说,这大过年,你爸朋友多,别人都看着,你不要再不懂事体,好伐?”邱母紧紧地扯住他的衣袖,求他,“明天你爸出院回家过年,你想通了就回来,你爸不会为难你……”邱正扬听出了她的意思:“可我——”“你当你爸真当弄不了那个男的?是我拦着他,我说弄垮人家,你儿子更加不肯回来了!扬扬啊,你还不懂我的苦心吗?”
无风无浪地过了一个月,原来是人家大慈大悲没有按下引爆器。邱正扬失魂落魄地走出住院大楼,天又开始飘起小雪,路灯下有个人缩着脖子顶了一头积雪。他快步走去,把人拥在怀里:“学长!”穆沅软软地靠在他肩上,哑声说:“还好吗?”“……嗯。”“那就好。”“回家,我们回家吧,学长。”两人牵起了手,在飘雪里慢慢远去。
回到家,冻坏的两人洗了个热水澡,在浴缸里翻江倒海。穆沅骑在邱正扬腰上,射了三次,白色的精液飘在水面上,他还说:“沐浴露你怎么不涂?”邱正扬往上顶胯,咬着牙说:“涂……全涂你里面了。”穆沅一听,瞬间将他的阴茎绞得死紧,逼他射了一次。
后来精疲力尽,邱正扬抱穆沅回房睡觉,开启空调暖气,穆沅懒洋洋地说:“太干了,关掉……要开你明天回家去开……”
邱正扬猛地回头看他。
第三七章
起初是不解的怔愣,数秒飞逝,脑中顿悟出不详的昭示,邱正扬蓦地瞪圆了眼不顾冰冷的手温一猛子扑向穆沅,将他狠狠地压在被褥里,大喊:“学长?!”穆沅被他撞得头昏眼花,纵欲过度的身体无力地被压制在下面:“唔……谋杀亲夫?”邱正扬情绪激动:“我不分手!”穆沅眯眼觑着头顶一片黑云:“分手?”“不分!”“什么分手?”“我不分!”“嗯?”穆沅勉强从被褥里抽出一只手,捧住邱正扬鼓起的脸颊:“叫你回家过年而已,没说分手好吗?”邱正扬两手撑在他身侧,惊魂不定:“你听到我妈的话了?”穆沅无奈地泄了口气:“是啊,谁叫我耳朵好呢。”邱正扬紧张地盯着他,他接着说:“我们的路还很长,我相信时间可以解决一切,我们要有信心,阿扬。但是你爸的病经不起波动,他需要你的安慰,你就——”
“我不分手!”邱正扬不管不顾地强调。穆沅拿他没办法,失笑:“如果你明天真的不回家过年,你爸气出个好歹……那我们之间也将会有一块永远抹不去的疙瘩,知道吗,现在也只有一个办法了。”他仰起头亲了亲邱正扬的嘴角:“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即便语文资质平平,邱正扬也还是听懂了穆沅的意思,刹那间,他抓准了中心:“我们要……地下情吗?”穆沅揪住他的脸颊:“是迂回政策。”
学的都是同样的专业,邱正扬怀疑穆沅多比他看了好几本兵法,耿直如己,在上海这个锋芒四射的世界里,登场五秒即挂。而穆沅则可以一路冲锋陷阵,爬上制高点。这夜仍旧没有开空调暖气,怀里的人因冷而蜷缩,邱正扬无眠,温柔地搂着他,胸膛的温度高烧不退。他竟对回家产生了负担,怀揣着复杂的心绪,直到天灰亮时分才睡。
翌日他就起晚了,怀里无人,披衣起身来到客厅,粥香萦绕饭桌。穆沅穿戴整齐,容姿挺拔,端着碗说:“今天你下了班直接回家吧,记得去沃尔玛买些保健品,别空手去。”邱正扬眼皮沉重,站在卧房门口:“那……你呢?”“我?”穆沅无所谓地眨眨眼,“公司有除夕宴会,不回老家的同事一起吃年夜饭。”邱正扬敛下眼帘,说:“我想和学长一起过年。”“急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穆沅搁下筷子,“不差这一次。回家就说……就说你想通了,知道吗?”
在他和蔼的凝视下,邱正扬艰难地点下了头。
大年三十还有人认真工作吗?有的话,请为他佩戴上一朵鲜艳的小红花。傅总拍拍邱正扬的肩膀说:“可惜没红花,不然就挂你脖子上了。”后知后觉的邱正扬从数据中抽身,抬头问:“傅总,还有事吗?”“哈哈哈,就是没事才来叫你,你看墙上。”原来已经过了下班点,公司里只剩两人。“下班了……”他喃喃。傅总纳罕:“今天谁不是归心似箭,小邱你怎么回事?”邱正扬摇摇头:“我也……归心……”可惜无归。
他按照穆沅的吩咐去沃尔玛走一遭,等敲开家门时夜色早已黑透。来开门的是他小叔,这令他惊讶。“正扬啊阿拉正好在讲你,巧伐?”他小叔喜笑颜开,朝屋里说,“阿哥还说正扬工作忙到年夜饭也不吃,瞎讲。”邱正扬大包小包被扯进屋里,才发现亲友满座。二叔、小叔一家全在,屋里挤了近十号人物,大圆桌上的猪蹄火锅滚起白雾,二叔在为邱父倒酒。
“啊呀正扬哦,侬看看不得了,小夫子正当卖相好呀。”他二婶迎上前替他拂去包裹,拉他入座,“正扬是阿拉窝里向最聪明的,顶读得出书的,对象招好了伐?”邱正扬不知所措,邱父冷哼:“问来做撒,日日昏头昏脑!”二婶不语,小叔又说:“难得一家门过年,阿哥你就不要板起这面孔了,阿嫂哪能还不回来?”
邱正扬四处一扫,果真没有邱母。小婶婶说:“大嫂说出门买红酒,不晓得哪能去了两个钟头了。”邱父说:“你们吃,别等她了。”邱正扬的位子正对着邱父,两人隔着朦胧的雾气,时不时对视,彼此眼中各有情绪。“正扬现在做撒生活?”小叔问。邱正扬就答:“在风投公司做测算。”小叔说:“不得了,有本事。”小婶婶说:“正扬对象啊有?秋秋有小姐妹乱灵呀,婶婶第一时间想到你呀。”二婶也笑:“西西也有小姐妹呀,我们想一起了,人家小姑娘条件乱好呀。”邱正扬听了半天,缄默不语。邱父倒火了,骂道:“人都回来了,屁啊不晓得放一个!”邱正扬攥紧筷子,憋出一句:“我还不想……谈朋友。”二婶和小婶婶一愣,笑着说:“不搭界啊,认识一下就好,啊是?秋秋和西西都还有半年就回国了呀,到时候——”“不用!”邱正扬突兀地一喝。
整桌人齐刷刷看他,邱父一拍桌子:“侬专程回来气煞我对伐?!”“阿哥你做撒喊得震天响……”二叔拍拍他,“年轻人要拼事业,不肯找对象正常的呀,是伐?又不是不找了……”邱父额上隐约暴起青筋:“侬晓得撒事体?伊、伊……真当摊面孔!”好端端的和乐气氛陡然变味,大家吃得战战兢兢起来。直到大门又一次被打开,邱母回来了。
“阿嫂侬买酒辰光长咧!”二婶帮她去拎酒,又诧异,“好端端膝盖上哪能有灰?”邱母神色飘忽,只答:“不晓得呀……”邱正扬起身说:“妈,我帮你盛饭。”邱母看看他,目光忽的柔软起来,应了:“好,好。”
这顿年夜饭吃得还算顺遂,除了邱父莫名的脾气外。饭后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看春晚,快要十点时,二叔和小叔一家打算走了。邱正扬主动送他们下楼,邱母还体贴地叫他披上大衣,外头冷。年三十的街头空无一人,邱正扬用滴滴叫了一辆车,价钱不菲。把人送走后,他不想上楼,而是给穆沅打了个电话,结果迟迟未接。转念一想,又给前公司的副经理打电话:“您好,副经理,我是小邱。”“噢噢噢,小邱?撒事体啊?”“今天公司除夕宴会在哪家酒店吃呢?”“什么除夕宴会?”“啊?”“公司从来不办除夕宴会的呀,小邱侬啊是搞错了?”
邱正扬僵立在零下一度的毫无人烟的上海街头。
第三八章
身后传来非常轻柔的脚步声,邱正扬回首,见邱母裹着棉衣望着他:“正扬,外头多少冷哦,快进窝里向来。”邱正扬攥着手机,说:“妈,我想——”“有话回家讲,你爸还在等你。”邱母扯紧外衣,些微紧张地看着他。邱正扬抿嘴,沉默良久:“妈,他一个人过年,我想陪陪他。”邱母宛如被仙人掌的刺猛地扎了一下,拔高声音:“那侬就舍得侬爷娘两个过年?”邱正扬面露愧色:“姆妈……”邱母撇过脸,神态疲惫:“你还当我是你姆妈么?”
她的背影微微颤抖,邱正扬怕她受冻,想扶她上楼,而当他手靠上去时,邱母一仄,躲了过去。“好自为之,扬扬。”她确似疲乏极了,不再回望,而是缓缓地拐进楼道,让黑夜抹去她的伤心。
当你发现身前是熔岩山洞,身后是万丈断崖时,你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是死。那……就遵从本心吧。邱正扬闭眼,深吸一口气,寒凉的沪上霓虹打亮了他坚毅无畏的侧脸。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徒步二十来分钟,他在零点前十分钟站在了穆沅家门口。手指毫无知觉,麻木地戳在电子屏上。嘀嘀,门开了。
客厅里并非一片漆黑,电视机微弱的荧光阵阵闪烁,音量极轻,几个啤酒罐头散在茶几上。沙发上横躺着一个人,雪白柔软的羊毛毯从他的胸口滑到腰间,另一半已流淌到了地板上。他的脚赤着,指甲盖泛着月白的光,邱正扬走过去捏住他的脚,像握着一块冰。于是双手覆上,为他暖脚。半醒半睡的人有了知觉,动了动脚趾,呓语:“谁……?”邱正扬轻声:“是我。”“嗯……?”他眯起眼,看得不真切,“贝勒真送人给我了?……是雏么,洗干净才来的么?”邱正扬一头雾水。他见穆沅掀开毯子,眼睛都没睁开,先摸到自己的衣扣,一颗接一颗,薄棉的睡衣大敞,露出肌理光滑的胸腹,“帮我脱裤子,先……嗯,先舔我。”他懒懒的,话音冷冷清清,尾梢却莫名沾染春情。
“怎么……不动?”穆沅勾了勾脚趾,搔着邱正扬的掌心,“套子在茶几上,你替我戴上……唔,我硬了。”他难耐地用手揉搓裤裆,宽松的睡裤被他扯下一半,腹股沟上的线隐约可见。邱正扬愣在那里,心想贝勒……是开酒吧的那个?所以,大年夜,那个叫贝勒的酒吧老板帮穆沅招了个MB,而穆沅欣然接受?
那只瘦削白皙的脚突然挣脱手掌的包裹,轻车熟路地滑到邱正扬裤裆上,一戳一戳,试探他的硬度。穆沅闭着眼,忽的笑了:“好大……换你操我好了。”他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跪趴在沙发上,主动剥下裤子,荧光照得他的屁股雪白,那个紧缩的小洞一蠕一蠕,“快点……”他焦躁地催促,夹在两腿间的阴茎开始滴水,大腿根子上滑过亮晶晶的液体。邱正扬不知怀着何等心情,捞起茶几上的套子,撕开,扯下裤拉链,粗鲁地将套子勒到自己阴茎上,尺寸恰好,这明明就是买给他的套子!穆沅轻轻摇晃着饱满的屁股,邱正扬仅借着套子上的润滑剂一下子插了进去。穆沅更是腰一沉,撅起屁股大叫一声:“啊……好大……”邱正扬闷声不吭,狠掐着两瓣肉臀,跟医生打针似的,无情地插到底,又拔出,又插,又拔。不一会儿穆沅就埋在沙发靠枕里哭了,低声求饶:“太深了……啊……慢点、慢点……”邱正扬心想,为什么要招嫖?为什么允许别人上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没陪你过年吗?因为我没办法满足你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