燓冽依他的话在原地静养,以内力修补着体内大大小小的创伤,对方临走前点下的血痣多少压制了心魔,他已许久不曾如此清醒了——比起受伤和被人追杀,那始终萦绕不散的心魔才是最难熬的地方,它缠绕了燓冽整整几百年,日日念想,夜夜入梦。
如今有这眉间的一点血色,竟然难得能睡个好觉,不用再面对梦里那张鲜血淋漓的脸。
燓冽却因此有些惶恐,他生怕自己会忘记那些,忘记自己犯下的过错……哪怕每一次回忆都会带来刻骨铭心的痛。
就这么独自纠结了许久,燓冽握着剑缓缓起身,走到那人消失的位置。
此刻恰逢黄昏,血色的残阳连带染红了浓白的雾,入眼一片无尽的亮红,莫名有几分惨烈。
山风很大,吹得他衣发翻飞,却吹不散这眼前的雾。
燓冽静静立了良久,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回去。
直至第四日清晨,一个身影越过重重山峦,轻巧的落在洞口。
秦断背后扛着个竹篓,里头大大小小的堆着药材,他浑身是土,人跟泥里打过滚似的,衣角还沾着些干涸的血渍,那是藏在永雾林中的猛兽的血。秦断杀它费了好一番功夫,自然是要在对方死后,将尸骨炼化,内丹保留做燓冽的药引。
抹了把脸上的汗,秦断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又扯出一个笑来。
结果他才走没两步,就被扑面而来的剑光晃花了眼,只一瞬间被人按在地上,药篓倾倒,东西撒了一地。
那柄再熟悉不过的霜寒横在颈间,喉咙像是被冻住一般,一时说不出话,抬头便对上那双如覆薄冰的眼。
燓冽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冷淡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戒备,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
秦断气得胃都疼了,眼皮一下一下的跳,恨不得现在爬起来一巴掌拍死这个小白眼狼——可他偏偏打不过他,就算此人现在一身伤痛,可架在他脖子上的这把剑却不是假的。
偏偏那人还是个死脑筋,接连问道:“为什么帮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燓冽一向寡言,现下一连说出这么多字,听得秦断忍不住想笑,“妈的,你是小孩吗?什么都要问一遍?”
他几天没睡,嗓子都是哑的,眼下挂着一大片乌青,看上去有些憔悴。
燓冽皱了皱眉,本能将剑后撤了些许,结果被秦断逮到机会,一挺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连甩出数张符咒,帖窗花似的糊了燓冽一脸。
他也不管有用没用,只觉得看到对方这张脸就心烦……秦断忍着脾气弯腰将撒了一地的药材捡起来,将其中的一颗揉碎了,一把塞进燓冽嘴里。
燓冽:“……”他苦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秦断:“你下次要再敢拿剑对着我,我就给你塞黄连。”
看到对方吃瘪的表情,心情总算舒畅了些,也懒得计较那些有的没的。等秦断收拾好了东西,燓冽身上的符咒时效也到了,他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沉默了好一会,闷闷说了声对不起。
他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只是……只是这反而让他更加别扭了,因为燓冽觉得,这人没理由要对他这样好。
刚才的拔剑不过一时冲动,像是要把这几天等待的焦躁发泄出去似的,燓冽不想承认自己有那么几个瞬间,害怕对方去而不返。
他是目前这世上最像前辈的人了,他本能的不想伤他,只是……
只是之前他意识不清的那段相处,让他多次产生了这就是前辈的错觉。
这让他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