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眨巴着大眼,后退一步张开手臂,“本王要将军替我更衣。”
“这……微臣手笨……”他有些无奈,却又偏偏拒绝不了对方的眼神,只好恭恭敬敬的弯下腰,牵起那人腰上的玉带。
他这双手,能杀人,能救人,却唯独不知如何伺候人。先前救出祁王的时候,只是换一身睡服便让他满头大汗,如今这可是登基的龙袍,是万万不可马虎的……但对方既肯许他如此信任,他也无法辜负少年一番要求。
直至将最后一枚玉佩挂在腰间的时候,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起身时脚步甚至有些眩晕,后退一步才堪堪站稳。
一只细瘦的胳膊抓住他的手,“将军没事吧?”
“臣无事,让陛下忧心了。”他改口唤他陛下,却见祁王眉心微簇,“将军何必如此生分?”
“这不是生分,是君臣之礼。”他转身取来龙冕替对方带上,垂下的冕旒遮住了少年稚气未褪的脸,“陛下,您该自称朕了。”
祁王……祁帝龙袍下的手指倏然握紧,像是突然喘不上气,“将军觉得……我……真的能做个好皇帝吗?”
少年的嗓音微微发颤,就算黄袍加身也盖不住他心中脆弱,但从小耳濡目染,他并非是真正无知的孩子,只是骨子里有一种从尸山里爬出来也抹不去的天真。
而这也正是他最怜惜的地方,也是他最想守护的东西。
于是他再度跪下,刀剑也斩不断的脊梁第一次弯了下来,以一种全然跪拜的姿势匍匐在少年皇帝的脚边,发下毒誓。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臣必当一生誓死追随陛下,永不违背,永不背叛,若有一日有违此誓,便叫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死后不入族塚,无牌无碑,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一字一句,抑扬顿挫,仿佛要将他一腔效忠的热血就此宣誓——小皇帝稍稍退后一步,将他扶起。
“将军……朕、朕会做个好皇帝的,朕不会再怕了……”他缓缓的说着,声音中紧张未退,却透出一股坚定,“朕的亲人都死了,是将军把朕救出来,将军于朕便与亲人一般,这世上,朕唯一相信的人便只有你……朕答应你,无论何时,都会信你。”
“臣定将不负陛下所托。”他深吸一口气,顺着对方虚扶的手臂站起身来,“陛下,时候不早了,让臣送您去殿前吧。”
“嗯。”还是少年的皇帝点点头,头顶的帘珠摇晃,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可气势却已经有了。
果然只要穿上这身黄袍,登上大殿,坐在那把全天下最高的椅子上……任何人都会成长。
让天下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儿时不曾被先皇重视过的祁帝,却是个天生做皇帝的料子……任何朝事在他手中都会变得井井有条,连最初反对的声音也随着他一次次赈灾救民而销声匿迹,有人说是因为有镇国将军从旁辅佐,也有人说这是国家气数未尽,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是真龙天子。
三年过去,国内没再经历任何灾害,甚至连年收的稻谷都翻了几倍,国库渐渐充实,跟随着新颁布的法令,更多新鲜血液涌入朝堂,全然不同于先前的惨淡。
而这一切,他至始至终看在眼里。
三年前祁帝在登基大典上许他掌管禁军之权,并共持有见君不下跪、佩剑上朝等种种特权,直接将他推上了“权臣”的位置。若换做别人,在受宠若惊之后定是要怀疑几分,可他偏偏却明白,那少年皇帝不过是想给他最好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所以他毅然承受了朝中的流言蜚语,也暗中操控着绝对不让这些话传到皇帝耳中……祁帝再有天赋也不过还未及冠,加上儿时不受宠爱,如今虽被迫登基,却在朝中孤立无援,他便是他最大的靠山和支柱。
只要杨家帅旗还挂一天,只要他手中还捏着虎符,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他不是不怕功高盖主——他只是相信那人会相信他。
来到御书房时已是深夜,室内点着暖黄的烛光,他叫住门口想要通报的下人,进屋一看,小皇帝正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他不自主笑了下,放轻步伐悄悄上前,替人披上一件外袍,又重新回到门口,让下人置备些吃食过来。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祁帝晃晃悠悠的直起腰来,看了眼身上的外袍,会心一笑。
“将军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