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把王妈扶到沙发边坐着,这才拿正眼瞧赵先知:“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我说你不识抬举,不就是个挨操的双儿……”
——砰。
赵先知的咒骂戛然而止,季南手里握着那把冯远曾经教他使的枪,枪口冒着青烟,他虎口被震得失去了知觉,嘴唇边却浮现出轻蔑的笑意,模仿冯远的语气一字一顿骂道:“王八羔子。”
赵先知捂着肩膀惨叫起来,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汩汩而下,眨眼就淌了一地。赵家的伙计见季南手里有枪,立刻连拖带拽把赵先知拉出了门。
季南这一枪实在是太突然,连王妈都吓住了,半晌捂住胸口,战战兢兢地感慨:“就该让爷平时注意着点,怎么把这么好一个小少爷都给带坏了……”
季南把枪收了,跌坐回沙发里,揉着眉心喘气,耳朵被枪声震得嗡嗡响。
“王妈,冯远什么时候回来?”季南再开口时,嗓音已带了哭腔,“我想他。”
“哎呦我的小少爷。”王妈揉着自己摔伤的腿心疼不已,“再等等,最快的火车到站也要等到太阳下山之后呢。”
季南闷声闷气地应了,捂着脸抽泣了会儿,松手的时候眼里虽然还有泪,但是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理了理衣服,跟着王妈把灵堂布置了,外头凄风苦雨哀嚎个不休,他的心情也跟着抑郁了下来,青白的脸一丝血色也没有,王妈惦记着他还怀着孩子,急得不停往门口张望,可时间过得缓慢,季南隔几个钟就问她冯远回来没,得到同样的答案也不着急,就一直问一直问,直问到白日将尽,暴雨倾泻而下,天上电闪雷鸣。
李家的大门再一次被人踹开了,赵先知用绷带吊着胳膊冲进来,带着一群人把季宅给围住,手里拎着把滴着雨水的刀。
“我还不信今儿带不走你。”
季南轻飘飘觑了赵先知一眼,倒没急着拿枪,慢条斯理把白布系上胳膊,系完才开口:“既然你非要带我走,那就先给我姐磕三个头。”
赵先知哪里肯,挑衅地挥着手里的刀,虽不敢真的冲上来,嘴里却骂个不停:“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就在床上伺候伺候冯远,还真当自己多了个靠山?”
季南歪着头静静地听,看着赵先知觉得这人是个傻子,要不是生在赵家,指不定被谁一闷棍打死了。
“我的确跟了冯远。”季南坦然承认,继而嗤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先知像被人当中扇了一耳光,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
“我们季家虽然没落了,但我劝你别动歪心思。”季南转身把枪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用指腹轻柔地擦拭,“说不准哪天我就把你一枪崩了。”
屋外的雨更大了,仿佛哀怨的嘶吼在窗外咆哮,玻璃外似乎闪过几道车灯,季南一直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在心里唤了声“姐夫”,目光越过赵先知黏在了门边上。
这时候来季家的,除了冯远还能是谁?
季南见着那个冒雨跑进来的身影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硬撑着才勉强站住。冯远的长靴上满是泥水,衣摆上滴落着冰冷的雨滴,连脸上都蒙着层水汽,进了屋子定定地注视着季南,目光灼人得厉害,继而抬腿踹在吓傻了的赵先知屁股上:“混账东西,老子的人你也敢动。”
赵先知丢了手里的刀,捂着屁股往门外躲。
“王八羔子,今儿一定要崩了你。”冯远把腰间的匣子枪抽出来,还没扣下扳机,就听见了季南的声音。
这小孩儿安安静静地叫了他一声:“冯远。”嗓音一点儿起伏都没有,却听得冯远满心酸涩,收了枪三步并两步冲到季南面前,一把把人抱进怀里。
“我的小祖宗,可把我想坏了。”冯远把脸贴在季南冰凉的脸颊上磨蹭。
季南被蹭了满脸的雨水,伸手摸了摸冯远的脸,然后搂着他的腰重又唤了声:“姐夫。”
“小南,姐夫在这儿呢。”冯远急急忙忙抱着他坐在沙发上。
季南把一直塞在怀里的那张离婚协议拿了出来,递给冯远,然后坐在他腿上发呆,许久才笑吟吟地说:“冯远,我就剩你了。”
冯远心里一紧,按着季南的后颈把人抱住:“小祖宗,可别这么笑,姐夫要急死了。”
季南趴在冯远肩头“喏”了声,继而呜呜地哭起来。这回冯远没阻止,拍着他的背轻声哄,又去揉他的腰,念及季南怀着孩子,愈发担忧,吩咐躲在一旁的王妈去请大夫,然后抱着季南回了卧房。
这房间几乎没变,冯远抱着季南躺在床上,季南的呜咽夹杂在电闪雷鸣里,听起来更加脆弱。起先季南哭得还很小声,后来越哭越伤心,也是终于见着冯远的缘故,思念夹杂着悲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继而昏昏沉沉地没了意识。
冯远吓了一跳,正好大夫冒雨前来,他连忙把人请到卧房给季南看。大夫还是那个大夫,神情却比上回严肃不少。
“忧思郁结不得排解,受了惊吓又没休息好,再不好好养着,身子绝对吃不消。”
冯远听得心惊肉跳,也不顾外面风雨交加,叫人按着大夫开的方子跑出去抓药,再搂着季南自责:“我就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季南在睡梦中抱住了冯远的胳膊,把脸颊上的泪抹在了姐夫的小臂上。
冯远不敢再出声,也不敢动,维持着一个姿势直到季南半夜忽然惊醒。
“姐夫?”季南爬到冯远胸口趴着,借着闪电的微光看见了冯远忧虑的目光。
“再睡会。”冯远把他的头按在颈窝里劝,“算姐夫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