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他当真认认真真地教起男孩,像是要把所会所学一股脑塞给他似的,燕行月学得辛苦晚上沾床就睡,想与秦风亲近也是有心无力。
这日子宛如白驹过隙,一晃神连夏蝉都开始声嘶力竭地鸣叫,燕行月热得蔫蔫得提不起精神,秦风见他无心练剑便牵着他的手在偌大的院子里慢慢走,男孩虽然住在这儿数月,却从未仔细逛过,倒是有些新奇,只觉得亭台楼阁一砖一瓦都精致万分,却少了人气。
秦风拂去一片落在廊下的枯叶,笑着问他:“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燕行月觉得秦风的笑里隐藏着别的情绪,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
“太冷清了对吗?”
“……秦风?”男孩不安地唤他的名字。
却听秦风一字一顿道:“无妨,明日就有人了。”
燕行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心却兀地痛起来,像是被一柄钝刀来回割据。秦风难得没有压抑情绪,定定地注视着男孩,仿佛怕忘记他的面容,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拉着他往回走,而燕行月捂着胸口忐忑地跟着,明明上一秒还酷暑难耐,下一秒就如坠冰窖,全身都发起寒。
这夜秦风搂着男孩一言不发,像是怕他消失般不松手,燕行月浑浑噩噩地睡去,头疼欲裂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破碎的记忆纷至沓来,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是臆想的虚假,在回忆的长河里挣扎,霍然挣开双眼却见秦风坐在属于邪教教主的座椅上,一手搂着他一手把玩着面具。
“……秦……秦风……”男孩艰难地开口,声音先是迷茫继而演变为惊慌,最后又涌起刻骨的恨,“你……你……”
“想起来了?”秦风也不看他,只是着迷地抚摸着燕行月曾经戴过的面具。
男孩惨叫着捂住头,阴狠残忍的秦风与温柔待他的秦风重合在一起,竟一时间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秦风,燕行月冷汗涔涔,一会儿想到被囚禁在邪教中成为禁脔的日子,一会儿想起失忆后秦风对他的百依百顺,寒意漫上四肢百骸。
“……你……你疯了……”燕行月面色惨白地挣开秦风的怀抱。
空荡荡的内堂里只有他们二人,大敞的门透进灼热的光,男孩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站在炎炎烈日下瑟瑟发抖。
“秦风……你怎么能……”燕行月几乎站不住,“孩子……我的孩子……”言语间泪已经决堤了。
秦风的目光凝固在面具上,指节微微泛白。
“我说过会把一切都还给你。”
“你要怎么还!”燕行月撕心裂肺地喊起来,“……那是我的孩子!秦风……秦风!你以为让我忘了就算还吗?”
秦风用指腹轻轻抚摸面具眼角边嫣红色的花纹,终于抬起头去看男孩。
风吹起座椅前雪白的纱,阻拦了他们的目光。
秦风隔着翻卷飞扬的薄纱盯着燕行月,眉宇间的阴狠与当初囚禁他时别无二致。
“你觉得天下第一的名号重要我就还你一个天下第一……”他残忍地勾起嘴角,“你想要我死我便连着邪教一同死了……”
燕行月听罢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炸裂开来,继而吓傻了似的跌坐在地上。
窗外隐隐传来人声。
“只要我死了,江湖上的流言蜚语便再也不能阻你。”秦风斜倚在座椅上声音越来越轻柔,“陆啸所谋划的一切也无攻自破,到时候他就会变成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骗子。”
男孩瘫坐在地上茫然地摇了摇头,窗外的叫喊声越来越近了,他听了片刻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往秦风身边走。
“……我把毁掉的都还给你,”秦风抓着面具温柔地笑起来,“你是不是就不那么恨我了?”他将“来归”从剑鞘里抽了出来,剑身映着刺眼的光,晃得燕行月眼里流出泪。
秦风抓着面具向他走来,脚步轻快,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忘了你也恨这面具,”秦风在他面前站定,有些不舍,但还是挥剑狠狠劈了下去。
“不!”燕行月不由自主扑过去,但是面具已经裂为两瓣,跌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内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男孩捂着头痛苦不堪地叫着,而屋外纷乱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行月……”秦风抓住了燕行月的手,将剑塞进了他手中,“行月,我这就将一切还给你。”
男孩不肯拿剑,秦风轻声哄他,温柔得仿佛说情话时的呢喃,然而燕行月怎么都不肯碰剑柄,最后他只能无奈地握着男孩的手强迫他抓着“来归”。
剑尖抵在秦风的胸口。
燕行月慌乱地摇着头,满脸都是泪,疯疯癫癫地喊着:“我不……我不要了……”
秦风用另一只手替他擦掉眼泪:“怎么能哭呢?行月你该高兴才是……”
屋外有人在高呼:“剿灭邪教!”
秦风侧耳倾听,眼里涌起无尽的眷恋,握着燕行月的手猛地用力,剑尖一点一点没入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