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风只退了几步,脑袋偏了偏,之后就站稳站直,并无还手。
“徐长风,你还有脸过来……!”徐燕卿挣扎地恨声道,“你亲手带兵抄了谢家满门,现在又逼死了我娘……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听人道,当时出事的时候,是徐长风带兵围住了谢府,抓拿了谢家的几个主子。之后,也是他带人抄了谢氏,这次谢氏一案,从头到尾都离不开他的影子。要说他先前不知,自然是绝无可能。
面对这些指控,徐长风却一脸平静,只道:“我是来送谢夫人最后一程,磕完头就走。”
“你给我滚!你现在惺惺作态,又有什么意思!”徐燕卿指着大门,嘶吼道,“马上给我滚!”
徐长风却不理他,径自要走来。徐燕卿勃然大怒,用力地推开下人,冲上前去就要和他大打出手。
“二爷、二爷!快住手!”我上去抱住他的腰,却让他给推到地上。
这时,徐长风也忍到了极处,也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愠怒道:“老二,你给我适可而止,”他指着灵堂,含着一丝血腥气说,“——要不是我的话,你信不信,今天躺在那口棺里的,就是我们所有人!!”
他的这一句话,让我觉得一股凉意攀上心头,徐燕卿亦是一顿。
徐长风松手将他放开,冷声说:“老二,你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应该不难想到,谢夫人之死,归根结底,究竟是为了谁。”
徐燕卿退后几步,我忙扶着他。徐长风走到了灵堂前,挥开下摆,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之后就谁也不看,转身踏出这里。
徐长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自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之后,徐燕卿就失魂落魄,等人都出去之后,他摇晃地走到灵堂前,颤颤地屈下双膝。
徐燕卿并不是真的不清醒,他恐怕心里比谁都还来得明白,徐长风所言,句句属实。谢夫人只身赴死,不管是有什么样的苦衷,说到底,都是为了不牵连徐家,不牵连他。只有将这层血脉彻底断了,人们才不会记得徐燕卿是谢家的外子,只会知道他是徐家的子孙。
徐燕卿俯身,深深地磕下头去。
“二爷……”我来到他身边跪下来,轻轻摇晃了他的肩。
徐燕卿一直没抬起头来,只有双肩轻颤。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谢氏走了这么多天,这也是他头一回哭出声来。
我也不禁红了眼眶,俯身下去,静静地抱住了他。
眨眼,谢氏故去也过了半月多。
这些时日,我整理着谢氏留下的物什,除了衣物首饰之外,多是些书册和字画。她走得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留,不知是真的无牵无挂,还是心已经凉透了,服侍谢夫人的几个老仆也给了银子散去了,只有一两个还留下来。
入夜,我独守空房,碧玉走进来,掀开珠帘,迟疑道:“少君,二少爷今夜……怕还是不回来了。”
我并不语,只叹了一声。
自谢氏亡故之后,我见到徐燕卿的次数,可说是屈指可数。他白天里没有去衙门,晚上也不回府,只听外头人道,徐家的二少爷成天流连于赌坊,前些天,还有人到徐氏名下的铺子讨债。昨个儿,老爷还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命张袁告诉帐房,一分钱也不给他,由着他醉死在外头。
如今,徐昭容在后宫遭到冷落,连皇子都不能自己养育,从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来看,徐家恐怕已经在圣上跟前失了宠。徐燕卿这会儿如果再惹出什么好歹来,老爷不一定会保他。
我夜不能寐地担忧了几天,直到今个儿半夜,我听到外头传来响动,二话不说披起衣服走出去一瞧。
“仔细点、仔细点,别摔着二少爷!”张袁和几个下人扶着一个醉醺醺的人回来。
我探了探脑袋,看清了以后,唤道:“二爷。”
我快步走了过去,正要去扶着他,他却不领情,甩开我的手说:“你们别管我,酒!去拿酒来!”
徐燕卿一脸红透,看就知道喝高了。二房的火都亮了起来,我看着他们将他扶进去房间里头,揉着被他甩开的手掌,之后就叫下人煮醒酒汤。
我走进去时,他们刚将他放在床上。张袁走过来道:“少君,叨扰了。”我看了看床上的人,问:“你们在哪儿找到他的?”
张袁犹豫了会儿,道:“教坊司派人来传信,说二少爷在那里住了大半月,欠下了一堆烂帐。”
我颔首,说:“你们下去罢。”张总管遂带着其他人走了出去。
我走到床边时,徐燕卿已经坐了起来。他挥着手,嚷嚷道:“去把酒拿来,要多少银子二爷我都有!快去!”
这时,下人端着醒酒汤过来。我接过之后,拿到徐燕卿跟前:“二爷,您快喝下去。”
徐燕卿从我手里夺过了碗,直接灌了一大口,只有就吐出来,将碗给摔到地上,只听他吼道:“我叫你们拿酒来!”
丫鬟被他吓得红了眼,我对她们道:“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别惊动老爷。”
徐燕卿又起来摔了几样东西,我就静静地站在边上,直到他力竭地坐了下来。这时候,我方走到过去,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免得他一个不慎,伤了自己。突然,他扣住我的手臂,我抬起头来,便看他双眼下尽是青影,过去的风流不再,徒留一身狼狈。
他嘶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沉默地望着他。徐燕卿静了须臾,没由来地笑出声来。我困惑道:“……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