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印之反应了半天,失笑道:“……觉得我是贼?”
陆擎森也跟着笑,翻身跟他躺成一侧:“有没见过的人来,他都这么问。”
所以,你其实也带人回来过,对不对?
这么一想,容印之就笑不出来了。
“你就说是陆森的朋友就行了。”
“嗯……”好像为了掩盖低落,容印之又问,“为什么都叫你陆森?”
“因为吕想。在部队刚认识的时候,他怎么也记不住‘擎’,只会写‘陆森’,中间画叉,后来就都跟着他这么叫。”
容印之吃吃地笑。
“他不是真笨,只是不感兴趣的事情就不过脑子。”
“你跟吕想认识好久了?”
“十多年了。”
陆擎森于是跟他说入伍,跟他说训练,跟他说退伍、就业、承包农田、大洋的手机店、老赵的啤酒屋、陈自明的大嗓门。
两个人便在朦胧的黑暗中低低喃喃地聊天,身体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没有肌肤之亲,却又好像被黑暗拥抱在一起。沉默的男人好像第一次讲这么多话,一点算不上生动,容印之却听不够。后半夜已经困得要死,还是努力撑着不要睡着。
希望黎明永远不要到来——被睡意逐渐侵占意识的容印之,合上眼帘之前不禁这样祈祷着。
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
早上醒来,陆擎森果然已经不在了,容印之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躺在稍嫌有点硬的床铺上,眼前是跟自己家完全不一样的天花板,土气的旧式吊灯上落满灰尘。
他在被窝里往陆擎森那个方向挪过去,躺在男人曾经躺过的位置上,闻自己身上宽大T裇上的廉价洗衣粉味,蒙上被子感受这里曾经有过的气息。
天亮了,也该走了。
不要留恋。
容印之一鼓作气地翻身下床,拉开了窗帘。天气很好,朝南的卧室里顷刻间洒满了阳光。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飞舞,容印之靠着阳台回头看,仿佛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能看到陆擎森往日的生活轨迹。
他进门;
他换衣服;
他躺在床头看他的Kindle;
他关灯睡觉、起床;
他抱着一堆洗过的衣服一件件晾在阳台上;
他带别人回来,他们亲热、他们做爱——
容印之猛地闭上眼睛,把那些想象出来却无比真实的影像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
走之前,至少为他做点什么吧。好像要跟那些令人气恼的幻影作战一般,容印之跨进房间里挽起了袖子,大张旗鼓地倒腾起来。
吕想一向睡得早起得早,只不过受伤了懒得动,躺床上玩了会儿手机,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门声开开关关、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然后有几句喃喃自语,仔细一听并不是陆森的声音。
吕想瘸着腿儿拄着拐杖就出去了,冲那个陌生的背影大喝:“你谁啊?!怎么进来的?!”
把正在打扫收拾的容印之吓了一跳,垃圾袋差点掉了。
“我是陆……陆擎森的朋友。”
吕想眼睛一瞪:“陆擎森谁啊?!”
容印之一口气没上来。看他的样子又不像开玩笑,拐杖还举着没放下来呢,赶紧说:“就是陆森。”
眼睛眨巴两下,吕想“哦”一声,懂了,挺害羞地笑笑:“咋还给我们收拾屋子呢,怪不好意思的……”
他没比陆擎森矮多少,看起来却完全没有压迫感。可能是同样当兵时留下的习惯,头发也剃得很短,挺大的个子戳在卧室门口,傻傻的看起来有点可爱。
容印之还担心万一他要问“你俩怎么认识的”该如何回答呢?可吕想压根没想到那一层,愁眉苦脸地问:“陆森啥时候回来,给不给咱俩带饭啊?啊,你叫啥呀,我叫吕想。口口吕,思想的想!”
一边说还一边在空气中写,生怕别人不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