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明天就得重新开始找工作去了。不过现在好点儿的企业应该都招满了,自己看来要广泛撒网,差不多就行,得争取在毕业前找到一个去处。还要尽快在H市租个房子,以防找到的单位不分配住宿。
两旁梧桐树的枝叶突然摇晃起来,几片薄薄的树叶打着旋儿飘零而下。厚厚的云彩慢慢移动着飘了过来,灰蒙蒙一大块,太阳几乎已经完全被它遮住,只余一小片白光晕晕地铺在上面。
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在陈章脸上,他抬头看了看天。无数细小的雨滴飘飘扬扬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落到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留下一点一点点的淡淡湿痕。
下雨了。
陈章紧了紧上衣,快速往前跑了两步,雨丝漫漫地飘在他的身上。他却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便立即停了下来。
这里在下雨,前面也在下雨,怎样都是被淋湿,跑什么呢?
前面不到一千米就是学校,而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人了。
雨越下越大,一道白亮的电光闪过,紧接着便“轰隆”一声,打雷了,沉重密集的雨点哗的砸了下来。陈章愣了一下,才感觉到满头满脸的冰冷,雨水不要命地往衣服里钻,将他全身上下都浇了个湿透。
他抹了一把脸,将手里的支票捏成一团,在手心里攥着,嘴巴紧紧抿起,继续向前走。
铺天盖地的雨幕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艰难地行走,街上不时亮起一束束橙色的灯光,疾驰的汽车溅起一串浅褐色的水花,呼啸而去。
天地间昏昏沉沉,陈章尽力睁大眼睛,忽然看见前面似乎飞过来一顶蓝色的伞,像在清晨的孤岛外翘望到一艘小船,驶向他的方向靠岸。
被撑开的蓝格子雨伞坚实地遮到他上方,辟出一方独立的小小世界,浓烈的雨水瞬间被隔绝在蓝色之外。
陈章用力抹了把脸,睁眼看去,却发现来人竟是韩冬野。
他正撑着伞站在他身前,面上现出认真的神色,努力为他挡着雨,自身一大半却露在伞外,瞬间被暴雨淋的湿透,透明的白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上。
见陈章全身上下都滴着雨水,正睁着一双眼睛疑问地看他。韩冬野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递过去,解释道:
“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你了。”
我来接你。
53、
陈章点点头示意知道,说:
“那走吧。”
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是学校了。
单单一把普通雨伞,对于两个身高都超过一米八的男生来说,确实挤了点。伞被撑的稳稳的,陈章注意到自己这边遮的严严实实的,几乎没有再被雨淋到,举着伞的韩冬野则差不多整个人都被浸在雨里。
对街的绿灯亮了,两个人撑着一把蓝格子雨伞,并肩走在人行道上。
信号灯上绿色的荧光小人飞快地迈动脚步,秒表一跳一跳地倒计时。黑漆漆的柏油马路上饱浸了冰凉的雨水,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子里摩擦的水声。暴雨还在哗哗地落下,一串串水线砸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边高高的路灯洒下白色的光束,有无数透明的雨线亮闪闪地飞速穿过其中,只听雨水“砰砰”地敲打在伞面上,远处明亮的汽车灯光一晃一晃地闪过。
校门口黑洞洞的空无一人,传达室旁边低矮的灌木丛映着昏黄的灯光,刻着H大校名的高大石像咫尺可及,陈章将伞往韩冬野那边让了一下,突然一束耀眼的灯光直直射了过来,伴随着一阵冗长而刺耳急迫的刹车声——
陈章只觉得自己被推了出去。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扩大延长,所有的听觉却被完全剥夺。他睁大眼睛,耀金色的灯光闪烁着映在他黑色的瞳孔里,他清晰的看到黑夜中水光粼粼的道路,无数美丽的银丝断断续续、直直落下,两边黑色的法国梧桐高大模糊的树影静立,它们宽大的掌状树叶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一把好看的蓝格子雨伞,像风筝一样,轻盈地飘了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他的瞳孔里,就在这些之间,是韩冬野不受控制的身躯,呈抛物线状慢速飞了出去——那把风筝一般的蓝格子雨伞离他越来越远——又重重坠下。
他仿佛看见自己伸出双臂,扑上去就要接住他的身体,然而陈章眨了眨眼睛,看到韩冬野已经倒在污水里,殷红的液体从他的头发里快速渗了出来,将漆黑的路面染上一片极美的艳色。
陈章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大腿和左小臂外侧一阵火辣辣的疼,他从地上站起来,深呼吸几下,双腿发软地走过去察看韩冬野的伤势。
韩冬野没有死,他只是昏过去了,后脑破了一个口子,正汩汩地往外淌血,贴着地面的右脸上一片模糊的血痕交错,看起来伤的很重,他身上的衣服也被磨破了,露出大大小小十几处不同程度的擦伤。他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体温迅速流失,湿漉漉的黑发浸在交融的血水与污水之中,鼻尖几乎探不到气息。
陈章蹲在那里,他不敢随便移动他,怕他身上有其他的内伤。他颤抖着手臂去摸衣袋,却只摸到一张被水泡的湿软的薄纸,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手机了。他想站起来,双腿却僵硬着不听使唤。
暴雨依然在持续不断地奔涌而下,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一片无穷无尽的大瀑布之下。
陈章闭了闭眼睛,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按着自己的双腿站了起来。他就站在韩冬野身边,茫然地环顾四周,脑袋中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淡红的血水在他脚下静静蔓延,渐渐消失在无尽的雨水之中。
***
陈章坐在救护车里,他低着头,全身上下都在不断的往下滴水。急促的鸣笛声在拥挤的车厢里不停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