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晚膳后,我与赵氏一如往常坐在榻上边饮茶边闲聊,她突然说见我连日劳累,神情疲惫,想为我按下穴位解乏。
她之前也曾给我按过腿,我并没有起疑,点头同意了。
“陛下最近还头痛吗?”
“好多了……”我之前经常熬夜处理奏折,因此染上了头疾,偶尔犯来疼痛难忍,赵氏知道了便写了张方子给太医,让太医配置,吃下几贴后果然十分有用。“你的方子很管用,哪里来的?”
“家父从前也有头痛的毛病,这方子是花了大价钱寻访名医,经年累月吃下来效果最好的配方。也是巧,我怕将来自己或自己的孩子也有这毛病,就给背下来了。”
“原来如此。”赵氏的手法相当温柔,按着穴位上酥酥麻麻的,没一会儿就升起一阵困意。
“我没想到这头疾我没遗传到,他的兄弟却遗传到了……”
话音未落,一股杀意扑面而来,我骤然睁眼,将已在颈边的尖利发簪一把截住。
赵氏的力气出奇的大,一改她给我的柔弱印象,愣是划破掌心将磨尖的簪子扎进了我的脖颈。
我感到一阵刺痛,抬脚扫向赵氏,手一扬将桌上茶盏扫落地面。
瓷器破碎的声音惊动了屋外的人,第一个冲进来的就是刘公公。
赵氏被我踹倒在地,发髻散乱,脸色惨白,被鱼贯而入的虎贲卫毫不留情按在地上。
“陛下!”刘公公凑到我身边,焦急地询问我伤势。
那簪子扎的不深,也没有扎到要害,我用没受伤那只手将簪子猛地拔出,再接过刘公公手上帕子按在伤处。
血顺着脖子流入衣衫,又黏又热,右手淌着血,火辣辣的疼,但这些都没有赵氏的一句话给我的刺激大。
“段姽,你杀兄弑父,违逆人伦,将来必不得好死!”
我的手在颤抖:“你是谁?”
我的牙齿也在颤抖。
赵氏的眼睛那么像段涅,那到底是巧合,还是因为……血缘?
“哈哈哈哈我名段樱,是厉王段棋之女。”她狼狈地趴在地上,神色却透着倨傲与刻毒,“我是你的侄女呢,九皇叔!”
震怒,或者是失血,让我眼前发黑,往后不自觉退了两步。
我感到浑身发冷,那种恶心和愤怒,我已经许久都没有感受过了,上次这样,还是我知道了智深那秃驴对段涅的龌龊心思。
我把段棋的女儿,自己的亲侄女给睡了。
为了刺杀我,她不惜怀上我的孩子,就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好恶心,好想吐……
这样想着,我将脸撇向一边干呕起来。耳边是段樱疯狂的叫骂,她骂着我的薄情,骂着我的冷血,更骂着我对他愚蠢的令她反胃的宠爱。
“快宣太医!”刘公公尖着嗓子不知在差遣谁。
脑袋里嗡嗡的,周遭声音一下子像是离我远去。
“把她押下去!!把她押下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失控地吼道,“杀了她!”
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天段涅意味深长的话语:“你可别后悔。”后悔的到底是什么?他是不是早已知道些什么,就等着看我的笑话?
现在想来,他那时的眼神明明冷漠中藏着嘲弄,我却到此时才发现。
第6章
大雨倾盆而下,雷电裹挟着乌云在九霄之外翻滚咆哮,犹如一尾狰狞的兽。
“陛下,当心龙体啊陛下!”
我一把推开刘公公想要撑过来的伞,在大雨中往段涅所在的凤梧宫疾行。
就算已经包扎妥当,脖子和手上的伤口还是隐隐作痛,丝丝缕缕提醒着我它们的存在。我虽囚禁了段涅,拔去了猛虎的爪牙,但我知道他不可能一个有用的暗线都没留。在这座深宫中,我的身边,说不定就有他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