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我迷迷糊糊注视着段涅那双深邃的眼眸,思绪已越飘越远。
“我好痛啊……”我发出微弱的呻吟,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亦或对段涅的撒娇,想让他也心疼一下我,眼角竟无声无息落下一行泪来。
“别怕,不会有事的。小九乖,别睡!”段涅紧紧抱着我,为我温柔地擦去眼泪,声音是我从未听到过的惶遽。
他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布满红丝,仿佛下一刻就要哭了般。
别哭,我不会有事的……
我想抬手去抚他的眼尾,可是手臂却沉重地像是绑了铁块,怎么也抬不起来。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终至完全阖上,耳边是段涅不曾停止过的嘶哑呼唤。
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是人生中最顽劣也是最爱哭的时候。因为想要引起段涅的关注,也因为想要得到他的安慰。
我甚至愚蠢到会故意摔倒,然后不去处理伤口,就那样一路哭着去凤梧宫找他。宫人们哄我我还会乱发脾气,要他们都给我滚开。
他那时候身体不好,殿里总是充满药香,一年四季点着炭盆,人也被病痛拖得苍白而阴郁。
他最喜欢披着外衣卧在床边的那张塌上看书,每当阳光照射进来,照到他身上,仿佛也能将他身上的病气驱散。
我哭哭啼啼去找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一身尘泥,短手短脚就往他塌上爬。
“皇兄,我好痛啊呜呜呜呜……”我总爱虚张声势,哭得伤心,其实也不如何严重。
起初几次,他总是在查看我的伤口后,为我唤来宫人处理伤口,还会斥责伺候我的太监宫女。可是次数一多,他又不是傻子,总会瞧出端倪。
那次我又将膝盖摔破了一个大口子,连裤子都摔破了,是真的很痛,于是理所当然一瘸一拐去凤梧宫找段涅。
他虽然从小都对我很严厉,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当我受伤的时候,我觉得他总是会对我温和那么少许。
“皇兄,我又摔疼了呜呜呜……流了好多血啊……”
我抹着眼泪,又想爬他的塌,却被他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不许过来!”他起身时用手拉住肩上的银白深衣,疲惫道,“段姽,你的小聪明总是用的不是地方。”
我十分害怕,又很委屈,眼泪掉得更急。
“我没……我没有……”
段涅掩唇咳了几声,声音低哑道:“你是皇子,身体里流着这世上最尊贵的血脉,你活着不是为了这样糟蹋自己的。”他叹息着,问我,“我不在了,你就算摔死又有谁来为你可惜?”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愣愣看着他,在下一瞬又忽地变成嚎啕大哭,整个人扑向他怀里。
“皇兄才不会不在!!呜呜呜是小九错了……皇兄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呜呜呜……”
段涅的教育很成功,那之后我果然改掉了这个坏毛病。
从黑暗中苏醒,最开始是知觉的恢复,再是听觉,最后是视觉。
我能感到有什么人抚摸着我的头发,充满爱怜与疼惜。
眼皮微微一动,我睁开眼,正好看到段涅握着我的一缕白发,放在唇边亲吻。
第37章
我就像还在梦里没有醒来,这个梦如此荒诞又如此美妙,可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又清晰地告诉我这并非梦境。
段涅猝然察觉到我醒了,只是微微一愣,手指自然地放下,那缕白发便也跟着飘然坠落。他的脸上并没有被我抓现行的惊慌失措,更不曾有一丝的窘迫难堪。
这个人从来都是如此,就算最落魄的时候也要维持皇室的雍容,什么事在他眼里都不足以大呼小叫,为数不多的几次失态我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第一次是智深瞒着他动了齐方朔的人,第二次是知道被我下了缠绵的时候,第三次,便是这次。
我与他就这么四目相对,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可能觉得气氛实在古怪,段涅淡淡开口道:“感觉如何了?太医为你清了余毒,手还要养一段日子,但已经没有大碍。”
我动了动手臂,那里被绑的跟个粽子般,一动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