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我咧嘴痛呼,对着段涅道,“好痛呀……”
他皱着眉一把将我按住,斥道:“乱动什么!”
他的右手仍缠着那串佛珠,我抬起没受伤那只手,牢牢覆于其上,道:“这样就好,你让我摸摸,我就不痛了。”
要是放在几天前,他是怎样也不会肯的,可是今天大概是看我伤得这样重,竟默许下来。
我牵着他的手移到胸口位置,说笑道:“果然就不痛了,皇兄真乃我的神药。”
这当然是骗他的,我的手臂火烧火燎的痛,消耗着我的精神,让我忍不住闭上眼要再次睡过去。
“行刺那女子名唤赵婕儿,是二皇兄生前定下的皇子妃,名门大户出身,本与二皇兄是一对佳偶。只是还没等她过门,二皇兄便晏驾了,此后她一直未嫁,人也疯疯癫癫。我已叫人将她押进了狱城,包括她的族人和府中奴仆都一应严加审问,至今还没有线索。”
段涅的声音十分好听,要不是这内容让人如芒刺在背,我真想伴着他的话语声沉沉睡去。
我闭着眼道:“他们既然选了她,就不怕被她供出来。”
“他们?”
“这两年间,我经历过数场刺杀,虽然绝大部分刺客都当场殒命,但也慢慢摸出些门路。”我一顿,睁开眼看向段涅,“还记得康老吗?”
“……自然记得。”
我心中一紧,怕他还记恨着我杀了他的人,但看他神色自然,也只能暂且将一颗心放回原位。
“与康老一同密谋将段樱送进宫的,据说是个姓宋的年轻人,称段棋为舅父。他自诩段棋与宋甫血脉的后人,笼络了两者的残余势力,将他们聚拢成一股,这些年不时便会生出些幺蛾子,令我烦不胜烦。”
当年段棋太过急功近利,与宋甫相勾结,妄图逼迫我父王立储。可我父王那个人,软硬皆不吃,管你之前是不是他宠爱的皇子,只要威胁到他王权的一律弃之如敝履。很快,段棋便被父王厌弃,连着宋甫也遭了罪。
那时候,父王在人前便开始展露他对我的宠信,一副要立我为太子的模样,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他又一次的制衡之道。
先帝非治国明君,但他却将一套权术阴谋玩弄的很好。
段棋不愿再等,彻底显露他的狼子野心,联合有不臣之心的几位诸侯与境外的旬誉人里应外合想要攻陷大夏。
一时烽烟四起,各路诸侯前来勤王,齐方朔更是首当其冲带领燕军抗击旬誉。
而我被父王封为先锋,率领王师与宋甫的尚地军队抗衡,最终一箭将宋甫老贼射落马下,致他伤重不治。很快段棋等人也纷纷兵败,旬誉退兵,一场浩劫这才得以平息。
他们恨我,若非是我杀了宋甫,致使叛军人心溃散、功败垂成,这天下局势说不定就要改写。
“杀了你,他便拥有了无上威信,足以东山再起。”段涅只需稍加点拨,便想通了其中道理。
“如今九侯中,正值壮年的也唯有燕、尚、嵬三位诸侯,其余不是奶娃娃就是老头子,偏偏燕地和嵬地一个在大夏极北,一个在大夏极南,纷纷看守着大夏的门户要道,轻易不得离开。若我死了,段辛继位,难保像旬誉这样的番邦方国不会再起贼心。”说着说着,我不禁皱起眉,真心实意忧愁起来。
这次祭天大典无疑又是宋党的一次阴谋,这两年里虽然不时也会有刺杀行动,但这样激烈的还属头一次。他们俨然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久久不闻段涅的回应,抬眼去看他,就见他灼灼注视着我,眼里似乎带着欣慰。
“你真是长大成人了。”他感慨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发顶,像对小孩子那样,“不过这些事等你伤好了再说,你现在还是以养伤为主。”
他对我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叫我眷恋不已。
我再次闭上眼:“那皇兄陪在我身边,直到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握在掌中的手指颤了颤,过了会儿,只听段涅低低说了三个字。
“知道了。”
从前只看到他的严厉,觉得他对我漠不关心,甚至冷酷无情。可在发现他其实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爱护我对我关怀备至后,一切便骤然不同了。
他待我太好,而我待他……太坏。
我昏昏欲睡:“皇兄,你说过……在皇宫不想叫人欺负,就要夺得最高的那个位置。现在我成功了,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你信我。”
过了会儿,段涅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丝无奈的戏谑。
“欺负我最狠的不正是你吗?”
我已经要睡着了,但仍是勉力回他:“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一个舞姬之子,从小便被赶到皇宫最偏僻的角落过活,不靠天不靠地,全靠段涅这药罐子六皇子的接济看护,才能勉强在残酷的宫中生存下来。
明明那时候他自己的处境也不算好,却任是将我养成了一副任性妄为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