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朔风重重的叹口气,从鼻孔喷出两条带着冰霜的气流。
对待感情,石朔风向来是毫无保留,全心全意,这么多年下来自认为是问心无愧,他知道黛青的感情是有所保留,因为那段特殊的经历他对谁都这样,不过只要心意与自己相通,他就不介意,可今天他迟疑了,第一次迟疑。
看着黛青的脸孔由坚毅变得犹豫,石朔风的心也逐渐悬了起来,直到他回答考虑,石朔风悬起的心又瞬间沉到了谷底,阴沉的湖底溅起了小小的水花,浮现出一个不想正视的答案——黛青对自己的爱没有自己对他那么深,甚至没有想象的那么深,又或者已经大不如以往,他的心里……永恒的只有仇恨。
黛青坐在他身边,偷偷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就立刻转了回来。这恐怕是黛青第一次觉得心虚,以前总是他占据上风,石朔风几乎唯命是从,还面带贱兮兮的笑容,皮糙肉厚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特别耐打,黛青每次都是底气十足,十分笃定他不会闹脾气,更不会离开自己而这次,他下了个痛快的决定,心底里最先升起的不是快意,居然是不安。
这不安的源头就是身边这个低气压的人。
黛青又扭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此时自己最好说点什么,但说什么?无从开口,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错,但没有错为什么又要心虚呢?
黛青陷入了复杂的心理漩涡中。
佐铎身为局外人,从微妙的气氛中嗅出了端倪,心里有点小别扭,似乎做了一次恶人,拆散了情侣,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情侣之一的人原本就该属于自己,只是因为外力分开了,如今阴错阳差二人重又相聚,一切都是待定,一切皆有可能,谁说的准结局呢?于是思来想去之后,这仅有的一点别扭便被逐渐饱胀的窃喜给挤没了。
三人跟去时一样,一路无话的回到了玻璃房,进屋后佐铎看了看停在角落里的小狗,没有开启它,而是从储藏间里拎出了一个型号很老的家政机器人,反复检查万无一失后才启动。
老家政机器人是真老,没有全息影像,更像个有脑袋的吸尘器,笨拙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想找杯子倒水,期间断断续续的传来撞到家具的咚咚声。
三人坐在沙发上,有针对合作的谈话详聊了一通,主要还是黛青和佐铎交流,石朔风全程大脑放空,木雕泥塑一动不动。
“你们在玻璃房住下吧,我今晚要回中心,不然那边会起疑,再有消息会通过IP967联系,”聊完佐铎便起身要走,他还有别的任务,比如稳住那个冒牌货……于是此时一脸的慷慨赴死,长吁短叹,开门前还加了一句;“对了它不能上楼梯,去二楼要自己手提。”
黛青点点头,硬是翘起嘴角把佐铎送出门。
关上门的一刹那,黛青悄悄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哑巴一样的石朔风。
石朔风依旧是那个动作瘫坐在沙发里,脸上看不出喜怒,轻轻起伏的胸膛和偶尔眨一下的眼皮表明他还是个活人。
黛青悄悄地攥了下拳头,脚步有些僵硬的走到石朔风跟前坐下,他刚想好了一席话要跟他说,现在时机正好。
“石朔风……”
“行。”
“啊……?”黛青一愣,行什么??
石朔风叹了口气,依旧双眼无神的目视前方,说话音调有气无力;“你怎么样都行,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不用为难,也不用解释,都随你吧,”石朔风终于转过头看向黛青,目光黯淡,带着疲惫;“其实仔细想想,咱们一直都是这样,你一声不吭下决定,然后我跟着,每次都……哦,除了这次送芯片是我的主意,其他都差不多,我…………习惯了。”
石朔风说完,又扭过头继续看前方,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些,他有怨气,但是撒娇耍赖撩闲他张嘴就来,真到了吐露心声讲正经却哑了,似乎怎么说都会显得自己很计较,可他心里真的很难受。
黛青以为他还有下文,瞄着他的脸色默默等待,等的脑袋里的话全乱套了。他本就不善言辞,尤其是感情方面,只能傻乎乎的靠着石朔风坐着,很是无措的看着桌子上的金属脑。
玻璃房内一片寂静,仔细聆听,能发现不安的杂草在疯长,那细细簌簌的动静让人心烦意乱,却无法摆脱,使情绪不断发酵,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
石朔风用力叹了口气,叹出了满腔的无奈,他知道自己永远等不到等黛青的一句话或者一句安慰,他这么了解他却依然心存了一点幻想,然而现实捏爆了这枚小泡泡。
“你知道接下来要进行什么吗?”石朔风忽然扭过头问黛青。
黛青神经一直紧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得差点蹦起来,他迷茫的看向石朔风,懵懂的回答;“啊……?”
“你要和他结婚,”最后两个字石朔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而他自己毫无察觉;“那个老头绝对会用这招,你也清楚吧!?”
黛青看石朔风沉默了这么久忽然说话,心里踏实了一点;“结婚是假的,而且为了自保,我可能到时候会趁乱连乔路一起干掉,我不可能听他们的,我有自己的计划。”
“假的……假的……”石朔风缓缓点头,声音低了下来,黛青把自己如此介意的事情看的这么风轻云淡,让他忍不住想质问到底看重什么,我的感受你也不看重吗?
“行吧……你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你就计划你的吧,记得想好了告诉我一声,”石朔风觉得让黛青理解自己此时的心情还得过几年,现在说他不懂,说不定还被顶几句更生气。
黛青没听出石朔风的话里话,只觉得瞬间如释重负,眉头也松了下来,心思立刻从石朔风的身上转移到了自己的计划上,盘算好刚要跟石朔风说,却见他猛地起了身,一言不发上楼了。
黛青愣愣的看着他,心想不是没事儿吗!?怎么又这样了?我什么也没干呀!?
正在黛青想不通时,笨手笨脚的IP967颤颤巍巍的举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它终于成功接了一杯水,一路泼泼撒撒的端过来。
黛青看着IP967身后的一条斑驳湿印,忽然心里一阵烦闷,抬脚踢飞了托盘,玻璃杯砸碎在墙面上。
IP967迟钝的回过头,默默转身,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去清理玻璃碎渣。
二人就这样在玻璃房住下了,佐铎偶尔来,一来就是拽住黛青谈话,俩人认真对视能说上大半天,每当这时石朔风就会很识趣的走开,上楼也好去地下室也好,总之是看不到他俩的地方就行,也许是计划真的进行的很急迫,黛青一直处于箭在弦上的姿态,眉头蹙着,时常要踹一脚IP967泄愤,以至于石朔风都沉默了好几天,他却没有任何察觉。
二人的交流和接触就在这种情况下与日俱减,一个根本没心思关注,一个快要憋出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