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乃大派,神祇或是修道之人少有没听过的,这一问怕是故意挑衅。然而这位府君外表端庄,令人敬畏,言行却有不知世事的天真。这天真毫无矫饰,沈钧天一点火气也生不出,甚至细细与对方说了昆仑方位。
听后,这位古怪的神祇道:“那么远,我是去不了的。”
他口吻平静,并不惋惜,沈钧天心中一动,想到了别的。
这些神祇享凡人香火,才得的神位,而在此之前,原身是人是鬼是妖,没人知道。
想至此,于深夜空寂的神庙里,他闻见一丝奇异的味道。
比妖物精怪清冽,比修道之人浓些,像花香,甜蜜醉人,夜风过檐,又散了干净。
沈钧天回神后,不知如何应对这话,忍不住望向对方。
冕旒之后,泰山府君的容颜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即便如此,他也明显感觉到那目光穿过阻隔,停在自己身上。
时间长了,竟有种灼热黏缠之感。沈钧天垂眸,略微有些不自在,隐约还有几分不安,却也说不清楚。
对方又开口了。
“你与平时那些人有些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沈钧天心道,他乃修道之人,与普通百姓自是不同。
此次之后,他便回了山。又几十年,师父做了掌门,他因修行需借助地气,方出了昆仑。
天下地气最充盈之处在八玄幽都,即泰山之下,沈钧天到得泰山地界,恰遇上几个百姓落难,顺手救了下来。
当晚,他于房中休憩,府君穿墙而来,就白日之事致谢。
准确说,其实是沈钧天多事,抢了对方活计,不恼已是幸事,道谢反令他尴尬。
第4章
不同于多年前的匆匆一面,沈钧天要采地气,在泰山脚下暂居。时间长了,与对方又有了几次来往。
与一般神祇不同,泰山府君外表端庄,性情却柔顺,说话温声细气。熟悉之后,沈钧天放下原先担心,闲余二人常有交谈。
对方从无避忌,几次当面降雨。
从晴空明净至阴云密布,不过盏茶的事。神道束缚虽多,但在这方面优势太足,纵然是沈钧天,也拊掌赞了一句:“好手段。”
泰山府君抬头望落雨如针的天空,没有说话。
几日后遇了桩事。
邻近的云台山神骄奢无度,起先只是求雨时候多要些牲畜酒水,后来竟索要美貌童男童女。他得了供奉,却腻烦了,一月间不止滴雨不落,还故意散了雨云,以致水干地裂,民不聊生。
他一手把持整个云台地界的风雨阴晴,信徒虽起怨怼,只得咬牙认下。又过了阵子,有人受不住,举家迁来泰山。
泰山府君平白多几个信徒,也不在意,云台山神被落了面子,上门讨要那几个逃来的百姓。
对方来时,沈钧天与府君正坐在半山腰的凉亭中,见这位云台山神样貌出奇俊伟,如日中骄阳令人不敢直视。与他从前见过的作恶之人不同,许是身份有差,对方神色坦荡,像个耍脾气的孩童,眼中干干净净,只有纯粹愤怒。
若看外表,云台山神是个二十好几的青年,这种神色放在他身上,使得沈钧天心中寒意顿生。
泰山府君面对沈钧天时,极好说话,这时却一口回绝。
云台山神气冲冲喊道:“我哪里做得不对!得来不易,他们才会敬我畏我,乖乖侍奉我!你若不是泰山神,早被人拆了骨头研成粉一口吞了!”
府君温声道:“你还记得自己最初是什么,又是怎么成的山神?”
云台山神冷笑:“我只遗憾自己为何不是泰山神,否则今日哪由得你说这些!”
他看见边上的沈钧天,笑里掺了恶意:“你竟还与凡人来往,好极,真是好极。今日若不把那几个叛徒交予我,改日这人入我地界,休怪我无情。”
沈钧天伸手摸摸鼻子,觉得有些无辜。但他是修道之人,虽忌惮泰山府君,对这种小山神并无畏惧,根本不把这威胁放心上。
泰山府君没有沉默,但也没有发怒,他道:“不落雨可以,但不能主动干预,散了雨云。”
云台山神错以为他有松口意思,得意道:“我云台山的事,你瞎管什么。我爱下雨就下雨,不下你能把我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