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你不会是看上了那个姓白的郎中了吧?”
“嗯……嗯?”
便在此际,一阵与其说是探问不如说是确认的话声乍然于身前响起、拉回了何豫本已大大走岔的思绪。只是他心神不属,也没听清同桌用膳的沈黑究竟说了什么便胡乱应了声,却是直到小半刻后才终于意识到对方竟是冷不防地一语道破了自个儿暗藏的情思,大惊之下忙出言否认道:
“不、不是这样……呜……咳咳咳、我没、咳咳咳……”
他回得太急太慌,却是连自个儿嘴里尚有小半口饭未曾咽下都忘了、一不留神便因给噎着了而一阵猛咳……直到捶了捶胸口又猛灌了两杯沈黑替他倒的茶水后,勉强恢复过来的何豫才终得挤出一句不怎么有说服力的反问:
“大黑哥,你、你在……咳咳、开玩笑吧?”
“别傻了……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吗?”
沈黑对他的反应有些不以为然,“每次那郎中要来你便等得望眼欲穿、那郎中要走你便送得失魂落魄,见着人时又是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瞧你这模样,比寻常情窦初开的半大小子还要单纯,却哪还有半点堂堂擎云山庄中层管事的样子?”
“大、大黑哥——”
何豫本就不擅长应付这种话题,又见沈黑说着说着竟露出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当下更是不由得胀红了脸、有些尴尬地辩解道:“不、不是这样的!况且白先生可是男人——”
“男人又怎么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就曾上象姑馆玩过几回,那小穴插起来可带劲了!可惜就是没有胸,臀部也不像女人那样有肉感,玩起来还是觉得差了些什么。”
谈起这种话题,沈黑多年来混迹江湖底层的匪气便不免冒了头——过于直白的言词让听着的何豫促不及防下又险些呛到——神情间一派轻浮:
“至于你看上的那个白姓郎中么……他虽然年纪大了些、少了外边小倌那种雌雄莫辨的妖媚,可容貌确实是一绝,又腰细臀挺、肤若凝脂的……若不是我对成年的男人实在硬不起来,就是用强也要试一试他那俏臀尝起来究竟是什么滋——”
“别说了!”
自个儿被人捉弄也就罢了。可见沈黑越说越不像话,到后来竟连那等污秽言词都说了出来,以何豫的性子又如何能忍得?当下已是猛地一声喝斥打断了沈黑未尽的话语,吐息却因胸口满溢的怒气而有些急促:“白先生何等人物,你怎能——”
“假惺惺。”
“你——”
“我有说错吗?你敢说自己从没有动过淫念、从没想过要将那白先生扒光了压在身下好好干上一番么?”
“我、我才——”
听得沈黑如此质问,何豫本能地张口便欲否认,不想那“没有”二字尚未能脱口,半月前白先生那勾人心魄的一笑便先一步浮上了脑海……瞧他如此反应,认为自己说中了的沈黑不由一声嗤笑。
“放心吧,我可没有对兄弟“女人”出手的兴趣。况且一世人两兄弟,你为了救我而放弃大好前程,我沈黑又岂有恩将仇报的道理?你要是真不知该如何下手,我就趁下回那郎中来问诊时帮你制住他。到时你也不必费劲,一口气塞住他的两个小嘴狠狠做上一番就是了。”
顿了顿,“当然……你若是愿意跟大黑哥分享,我也不介意试上一番……到时咱兄弟俩轮着将他好生伺候,想来很快就能让那假清高的美人屈服讨饶了。”
类似的事情沈黑以前从没有少干过,如今说来自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便是眼见对坐着的何豫都已给气得发抖了,他也只是自顾自满不在乎地继续用起了晚膳……只是沈黑不在乎,何豫却如何能不在乎?当下终忍不住猛地长身而起、留了句“我出去透透气”后便自出了屋去。
——他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十年前,仍算是同路人的他尚且无法忍受大黑哥的作风,更何况是彼此环境迥异且立场相违的今日?只是他一心顾念着昔日的恩情未偿、不自觉地便把一切都想简单了,这才做出了劫大黑哥出狱求医这等鲁莽而愚蠢的事。
——十年过去,他已不再是当年只能屈服于沈老儿淫威的小乞儿,沈黑又何尝还会是当年那个仅只是有些奸滑狠辣的“大黑哥”?自个儿对白先生动过妄念的事儿被沈黑说破确实令何豫有些恼怒,可真正让他受不了地夺门而出的,却还是沈黑言词神态间对奸淫用强的那种满不在乎。
直到那一刻,何豫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所救的并不是当年那个乞儿大黑哥,而是一个手上人命无数的大恶人沈黑。是他把奄奄一息的沈黑从牢里放了出来,让对方在白先生的诊治下一日日恢复了元气、更一日日恢复了凶性。
好在一切仍不算太晚。
如今沈黑体力未复,单凭他一人尚能控制得住。为免夜长梦多,比起继续干等着山庄来人,明日带着沈黑主动往县城投案显然是更稳妥的选择——就算被沈黑直斥为忘恩负义,也总好过让无辜百姓因他愚蠢的举动而遭殃——思及此,何豫神情间几分苦涩涌现,直到几个深深吐息缓下了情绪,他才在略一迟疑后一个反身回到了屋中。
厢房里,案上的烛火犹未烧尽,先前令何豫夺门而出的罪魁祸首却已瘫倒在了床上,床头还摆着个仍残着些许药渣的空碗……知道沈黑是因白先生调养方子里的安神药性而陷入了沉睡,先前还正烦恼着该如何应付对方的何豫不由大大松了口气、有些乏力地于案前歇坐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