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梁友皱着眉头抽一口烟,回答:“哪有这么多问题,导演的直觉,拍戏几十年了它都没出过错,角色是你的就是你的,在我相处过的演员里,你最像古人了。”
在电视剧《落幕》中,沈伯清是一个只有几集戏份的配角,住过这并不妨碍叶长时去网上搜查他的资料,仔细了解他的生平。
沈伯清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中,除了特别喜欢看戏唱戏没什么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他父亲沈烨霖则是个怪人,他功名不高,中过举人,四十岁后累考不进,索性放弃了仕途,在当地就馆,没想到却教出了不少的进士学生,名望很高,光是收谢师礼就赚了不少,家里有钱,他的父亲又宠爱这个小儿子,知道他喜欢唱戏非但不似一般迂腐诗人责骂教训儿子而是二话不说请了专门的人来教导。
沈伯清被保护得很好,从小接触的人事单纯,性格天真又直率,说得难听点就是好骗,每次上街他老爹都要给他派好几名的随从跟着,以免他被拐了去,当然也不能说他傻愣,他是聪明的,就像块璞,往往要经过一番苦难磨洗才能初露光芒。
无忧无虑的生活一直到沈伯清十六岁时突生变故,科举被废,家道中落,父亲病逝,兄弟分家……原本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初次接触到了人性的另一面,在亲友算计中逐步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与艰难,最后不得不融入底层人民的生活中去。
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他在当初教导他戏曲的老师的劝说下进了当地最红的戏院,唱的属于正旦,北方叫做青衣,本该更适合女人去演,他男扮女相,却是丝毫没有违和感,于台上,浅笑低眉,莲步轻移,水袖轻颤,风韵流转,不知在梦中迷倒多少男女,沉醉多少年华!
十八岁的时候,他被人半哄半骗地加入新派,沈伯清是男人,自然也希望为国作出贡献,何况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变成如今的局面,下这个决定时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于是不久后他接到了加入新派后的第一个任务,也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任务——去结识当时旧派的楼将军,做卧底,传递情报…………
戏妆上完已经到了九点,今日是叶长时在《落幕》剧组第一天的拍摄,徐导还算通情达理,给了他适应时间,没有让他一来就去台上唱个戏,虽然沈伯清在剧中的确是唱戏出场的。
要拍摄的是一场主配角之间平静的交流戏,摄影棚内,复古的道具摆放完毕,灯光打好,摄像开启,穿着大棉袄的徐梁友一脸严肃的表情坐在监视器前,等大家都准备差不多了,他拿着喇叭像往常一样喊道:“各单位就绪,演员就位,《落幕》第八十四场,三镜一次,三,二,一,Action。”
【镜头内的房间不大,摆设装饰是中西式结合,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幅油画,为其增色不少,镂空雕花窗桕透出几缕温暖日光,却是不足以照亮这地方,好在天花板垂下了一盏琉璃灯,点亮,昏黄的光线笼罩了整个房间。
铜镜前,沈伯清目光愣愣地盯着镜中人看了一会儿,接着不声不响地开始卸下朱红唇妆,他的动作不轻不慢,瞧着却带着一股难言的风雅,赏心悦目,卸至一半,门被敲响,他动作一顿,很快又继续手上的事情,没什么感情地说了句:“进来。”
来人是张轩林,他进入后轻关上门,走到沈伯清背后站定,铜镜内出现他蓝色的衣角。
“有事?”沈伯清问。
张轩林是新派背后的支持者之一,因为对方经常来看戏,也算是相识的朋友了,这位朋友无故不会来找自己,所以当他出现在这里,沈伯清便猜测可能有任务了。
张轩林眼神直直地看着他,答非所问:“早上唱得很好。”
沈伯清扬了扬嘴角,他只卸了唇妆,这么一笑,凤眼微微挑起,便多了几分风情意味。
“唱得不好我靠什么吃饭。”他语气很是平淡,多年保养的嗓音温和清亮,听着非常舒服。
张轩林也弯了弯嘴角,像是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可仔细看,他的笑容没有丝毫真挚情感,表情反倒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片刻后他道:“楼将军很喜欢听你唱戏,几乎天天来。”
这话本该是夸奖,然而来得突然,使得沈伯清身体微僵,深思之后,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大概会想把你买进他的府邸,”张轩林对上镜中他的视线继续说,沉默一阵又叹了口气,“上面意思你知道的。”
沈伯清垂下视线:“嗯。”
张轩林有些不忍,好歹也是相处过一阵的朋友了,谁知道他进了楼府后会遭遇什么,若是被楼煜发现他是间谍之后可想而知会有什么下场,可是机会难得,楼煜这人爱好极少,性格严谨又固执,很难往他身边安插眼线,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他喜欢听眼前人唱戏,上面收到消息立即派了人过来观察沈伯清,确定对方无党派家世清白后哄骗般地将其收入新派之中,如今时隔两年才让人派使人物已经是等到极致了,自己会亲自过来也是存了私心的,他心底还是不太希望沈伯清接下这个人物,于是蹙了蹙眉头说:“如果不愿意可以拒绝,我们不会勉强自己人的。”
对此,沈伯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情绪,其实他早知道的,为何上面要专门派人过来与自己交涉,他这身份在新派中又能起到何作用,就是这点了,他自嘲般地笑了笑:“不过唱戏而已,在哪不是唱,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张轩林沉默一阵,随后呼出一口气,也不知是高兴他答应了还是为他的选择感到惋惜,只说道:“他们会再派人来的,你,保重。”
不久后,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关上,屋内有只剩下了一个人,外面的阳光被浓云遮住,房内光线更为黯淡了,沈伯清盯着镜中人半响,蓦地站起身,手抚在铜镜顶端,旋即重重地将其盖在了桌上。】
第80章
N市的冬天比A市要冷得多,没有暖气,层云遮蔽了日光,影视基地失去天然温度,摄影棚内寒气渗骨,要在这种环境下穿着薄薄长衫面不改色地演完整场戏,靠得不仅是演技,更是毅力。
一下戏,小黄连忙就拿着黑色的大棉袄过来给叶长时披上,又递上刚冲完电的暖水袋和水杯,如果不是担心坏了发型,他可能还会拿个帽子来给他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