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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契阔_第4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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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笑,怕是只笑给自己看的吧。这世间,能了解帝王孤苦寂寞的,又能有几人呢?而他唇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略带自嘲的笑容,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窥探得透呢?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古人谢庄,一首《月赋》,五年以来,被这个青年皇帝念在嘴边,一唱三叹,朱弦疏越,遗音袅袅,久久不绝。

  老人家不由自主地看向宁紫玉。

  他在太医院任职,因常在内宫中走动,便有了许多机会,去重新认识这个在外人看来阴鸷跋扈,在自己看来,却不过只是个为情所苦的青年晚辈。

  这么说或许有些大逆不道,但年轻之时,谁不曾爱过,只不过,有些人,一生可以爱上许多人,而有些人,一生,只会固执地只爱一个人而已。

  他不敢说他们的皇帝绝对就是此种性情中人,但五年以来,自从那个名唤叶邵夕的校尉走了之后,皇帝为他的每一分伤痛,每一分彻骨,每一分疯狂,每一分思念,每一份真实的悔痛和相思,就算说不上是由声彻天,但也哀痛彻泉。惆怅人间万事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平望亭前水,忍照鸳鸯相背飞,一句句语浅情深,一曲曲诚挚感人。

  曲子,是的,没错,老太医听过宁紫玉一直唱叹的那首曲子。

  如若记得不错,老太医记得,皇上这首曲子分外上下两阙,上阙怀人伤神,下阙睹物思情,声韵悠扬清澈,流走如珠,恁地牵动人心。

  起初,他以为那只不过是寻常的一首私人小曲,可后来听久了,实实在在地用了心,便当真被他听出了这曲子的真意来,顿时令人僵在原地,忍不住大恸。

  老太医想到这里,正要感叹一番,却不想冷不防地就被身前的帝王打断思绪,唤回神智。

  “你说的这些,朕记住了。有什么关系,不碍事。”

  老太医内心毕竟还是关心宁紫玉的,听他这么说,心下一阵钝痛,也顾不得以下犯上,忙接话说:“不过!不过若是皇上肯配合臣下细心调养,恢复如初一定不成问题!请皇上放心!”

  那太医说完,觉得自己是略有些冲动了,便连忙又补上了一句,生怕触怒宁紫玉。要知道,皇上这次的伤势,不比寻常。他行医多年,被刺穿肩胛骨的伤势他多少没见过,然而皇上此次的伤口,受伤面积之大,肌理受损程度之重,与他之前所医治过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这叫他怎能不暗暗焦急。

  另外,他仔细观察过,皇上伤口周边的肌理,血肉模糊,破损得厉害,显然是被人反复刺穿,故意折磨虐待所致,否则不会这般惨不忍睹。这太医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忆起,当日,自己为皇上处理伤势之时,就连行医数十载,什么伤口没见过的自己,在看到如此伤口后,也是没忍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脚底发软,手下的动作也一直在颤颤发抖。

  直到郁丞相狠着声音警告了一声,他方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被眼前的景象所吓倒,专心尽自己身为御医的责任。

  那日,郁丞相传唤而来的御医只有自己一个人,另外,在自己离开之前,郁丞相还狠狠地警告过,说这事不许透露出去半句,否则别说他一人,就连他的九族远亲,都要性命不保,人头落地。因此,皇上受伤之事,至今为止,都只有他一人知道。

  “恢复如初?”

  谁知,宁紫玉听罢这话,却只轻轻一笑,眼神攸然飘远了,声音清淡了,就连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忽然飘渺迷茫了起来。

  “破镜可以重圆,断玉却恐怕难以再续,倘若这世上当真任何事情都可以恢复如初,如何会有那么多的辛酸苦痛。”

  “皇上……”

  宁紫玉突如其来的软弱,让面前的太医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退下去吧。”

  “……是。”老太医磕头跪安,有些不放心,“老臣叩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切莫忧心伤神。”

  宁紫玉不答话,那老太医到最后没办法,便只有讪讪地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事,便又磕了个头,提醒宁紫玉道:“皇上不知,自皇上受伤之日起,丞相……丞相大人就一直跪在殿外,滴水未进,滴米未沾,皇上昏迷三日,丞相便跪了三日,这会儿,怕早已是虚弱得奄奄一息了……恕臣斗胆,皇上若是身子好些了,还望能召丞相进来,这样挨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身为医者,尽医行道乃是本分,救人一命乃是理念,眼看着殿外有人性命岌岌可危,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做到坐视不管。

  谁知,老太医的这话,那宁紫玉也不知听到了没有,只径自出着神,睫毛都不眨,也不知答话。不知过了多久,待那老太医叹息一声,正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年纪大,耳朵有些聋了,忽然听得床幔后传出这么低叹的一句。

  “天下之大,原来,有很多事,即便是朕如何自负,都参悟不透的。皇权高位,荣华富贵,朕尽握手中,然而若无人相伴,人生在世,究竟又有何意趣……”

  宁紫玉不由地回想起昏迷之前,叶邵夕决绝一剑刺伤自己的情景。

  无人知晓,比起被纳兰迟诺重伤的肩胛骨上的伤势来说,叶邵夕那微不足道的一剑,却足可以要了宁紫玉的整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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