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来人!”
候在门外的小厮急忙进门:“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去卧房,取我的官服官帽来。”
小厮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办。取来衣服,便凑近柳雁卿身边,抖开袖子:“大人,我伺候您穿上。”
“谁说我要穿?”
彼时他官位尚低,穿的还是青色纹样的袍服。柳雁卿接过衣裳,整齐叠好。一丝褶皱都不乱的放回到小厮手中,又将官帽放置在上面。
“替我交回大理寺,就放在……放在我那方桌上便是。若有人问起,便说,柳雁卿才疏学浅、罔读圣贤,如今兼有满身伤病,不堪大用,特以请辞。”
柳雁卿语气平淡,正如同交待一件平常事。
小厮却吓的急忙跪下:“大人,大人,使不得啊,族中人对您寄予厚望,您十余年寒窗终得如今入仕才几年便要辞官,这……这……”
“去吧。这官,再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小厮极少见过柳雁卿这般模样,一时之间竟是被吓到,抱着衣裳忙迅速走出了前堂。
柳雁卿身上外伤还未好全,一人撑着椅子勉力站了起来。身上伤口隐隐作痛,他却有着近似自虐般的快感。
慢慢挪步到庭院当中,月圆如盘,令他恍然想起还潜在廖府当中,与沈涟在夜里共同走过的那条月光下的小道。日子才过去一月,人事却已翻天覆地。
为何他奔波回京,还未及登大理寺门便收一纸令书,令他卸下案子回府养伤,不用再劳心过问?
他当时只觉自身任务已了,现在想来,该是上头人怕他节外生枝,该牵涉的该罚的,该放过逍遥的,早已有了安排。唯一多余的人,却是他自己了。
“终于舍得出来了?”
柳雁卿闻声回头,只见沈涟斜靠在他家院中那株古树枝桠上,正远远看着他。
凌空扔下一物,飘摇着落在柳雁卿脚下。
正是他方才叫人送去辞官的那身官服。
沈涟翻身落地,手中还拎着柳雁卿的官帽:“今日来的正巧,看了半晌的好戏。还好我手快,从你家仆人那里夺下来了。”
柳雁卿面上带着惯常的漠然,不辨悲喜。谷中半月,沈涟常为他“解毒”,心中再多的无法接受与羞耻感也化为了归天认命……归京后沈涟也常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他快承受不住之时出现。身子上的亲密却让二人在情事之外愈发拘谨。柳雁卿不动声色,沈涟便也是拘礼般的办完事便离去。
廖府中短暂的相知对聊,却是再也没有过了。
“沈大侠此时,定是在心中笑我可悲罢。”
沈涟笑着走近两步,伸手搭上柳雁卿的肩膀。柳雁卿下意识后退两步,皱眉道:“我今日不想……你……”
“别紧张,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涟语气却是轻松,“我知你心中不豫,为你讲个故事可好?”
说罢单手揽住柳雁卿,飞身跃起,竟是带他上了柳府的屋顶。
“小时候,师傅教训我,白天被小棍打的浑身伤,夜间就将我拎上屋顶,一边上药一边语重心长的讲道理。”沈涟扶着柳雁卿坐好:“我虚长你两岁,多走了些路,总归见的多些。今日我说的,你听得进便听得,听不进便只当耳旁风过去好了。”
柳雁卿不知他葫芦中卖的什么药,便也带着疑惑坐下。沈涟从腰间解下酒壶,猛地灌了一口,悠悠然开口说道:
“从前有位少年人,身负绝世武功,初入江湖。下山时师傅告诫他'你非世家门派出身,学身功夫只为防身。待入了世,万不可争强好斗,参与那些世家办的比武大会,否则被弄死也无处收尸。'”
“少年相信了师傅的话,下山后便一直战战兢兢,自觉身上武功仅够自保,不敢做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就这样过了几月。一日少年行至华山,却恰好碰上十年一次的华山论剑,江湖群雄逐鹿,竞争下一届的武林盟主。”
“少年在一旁默默观战,却渐渐觉察出不对来——那些他原以为功力高深莫测的世家弟子武功不过尔尔,有些甚至在他手下过不到三招。尽管跃跃欲试,但他谨尊师傅教诲,不敢轻易下场。直到两日后,他见有一大门派弟子对战小派女弟子,不仅使出许多下流的招数,还时不时有意无意触碰女子的身体。女弟子被扰苦不堪言,边躲闪便环招,四周围看的大派弟子们还纷纷嬉笑不止,神情暧昧。”
“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华山论剑的规矩,江湖中人无论贵贱皆可上台挑战。他救下女子,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那位男弟子,接着守擂三十二场,场场皆赢,从无败绩,拿下众多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名侠。”
“少年忍不住暗自窃喜,两日后将与华山派大弟子决战,若他能胜,便可成为武林盟主。那大弟子武功尽得现任华山掌门真传,少年看了两场却觉得他招式虽华丽,却是死气沉沉,暗中早已寻到了破解之法,自觉武林盟主之位已是囊中之物。这几日他的威名早已传遍江湖,众人皆对这初生牛犊的陌生少侠赞不绝口。他忍不住飞鸽传书告诉师傅这几日他所经历的事,并请师傅亲来观看两日后的决斗。”
“后来呢?”柳雁卿已隐隐猜出沈涟在讲的是他自己的经历,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般隐情,不由得问出声来。
“后来,少年等了两日,师傅却始终未来。第二日就是最终之战,没想到当晚,却出了事。”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