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平静地问:“你上楼去了吗?”
“没有……”
“是不是叫你放下就走,也别按门铃?”
单蕊憋着眼泪没说话。
女人沉默许久:“算了,我们也不指望他了。就当他死了,你以后也别去那边要钱。”
“妈——”
“你还要去,就别给我回家。”
单蕊噙着眼泪,徐惠芳却毫无波澜,她仿佛已经习惯了,计算着所剩无几的那点钱:“数学竞赛就不要参加了,我没有钱给你交报名费。吃饭可以从家里带,还有一千块,如果我们紧凑一点,还是能够过去的。”
单蕊沉默着没说话,徐惠芳摸着女儿的头:“忍一忍吧,谁没有不好过的时候呢?下个月我夜班的钱发了,就好过一点了。忍忍吧。”
她像对女儿说,也像对自己说。
单蕊的眼泪啪得一下就落下来了,母亲没有骂她,也没有责备她,只是这几句安慰的话却让她更加难受,难受得要死了一样。
接着两人又计划了一下,买米买油多少钱、电费水费多少钱,抠抠算算,捉襟见肘。徐惠芳皱着眉头上夜班去了。
单蕊默默地走了出来。空气里泛着一种粘稠的悲哀。
女孩的心凉凉的,脸上还留着潮湿的水痕。就这样狼狈不堪地暴露在方澄面前。
方澄望着她。
其实数学竞赛的事,单蕊筹划了许久。班主任也是力荐她参加的,徐惠芳一开始很赞成,毕竟这是升学的一大主力,如果成绩好的话,提前被重点大学录取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惠芳赞成的前提是,单蕊能够从那边拿到一笔钱。
如今钱没拿到,竞赛自然也就泡汤了。
单蕊苦笑了一下,对他说:“你看,你看到了。有些人生来就可以得到一切,钢琴、鲜花、父母的爱、良好的家庭和教养。有些人生来却什么都没有,永远陷在污泥里,永世不能翻身。”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可以轻而易举,毫无道理得到一切,而我不行?我连改变命运的力量都没有。”
“就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了我都做不到。我能怨谁呢?我谁都责怪不了。我能怪我辛辛苦苦上班赚钱的妈妈,还是无情无义不负责任的爸爸?还是这个窘迫难堪的家?我就是生在这个家的,没法改变。缺失永远都是缺失,天生残疾,我接受了。我只是责怪自己,我为什么没有能力改变一切?我为什么还是这么无用、这么懦弱,我为什么保护不了她,你能明白吗?”
“我能明白你这种感受——”
“不,你不明白。没有人能明白我,明白那种难受。只有我自己慢慢体会,慢慢煎熬。”
方澄有些想哭,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想哭。他很少哭。可是他现在想为单蕊大哭特哭一场。无言的难过袭来,他想抱紧她,想保护她,他要保护她一辈子都不受伤害,正如保护曾经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一样。
后来单蕊有过一次问他:“我一直想要问你,有一个有钱的家庭是什么样的感觉?”
方澄说:“那不是我的家。我家很破,也很旧。吃得也没这边好。不过那也不是我的家。我没家。”
单蕊惊奇地看向他:“那你现在的家呢?”
“现在?现在就像关在一个华丽的空屋子里。你拥有满世界的财富,但是心里空荡荡的。有钱,没爱。”
单蕊道:“那你知道有一个没钱的家庭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那就是家徒四壁,捉襟见肘,你每花一分钱,每走一步路,都战战兢兢。你住在囚牢里,没有自由,连和命运谈判的权力都没有。没钱,爱也被剥落稀释干净了。有的只是铁栏铸成的囚牢,你住在里面,满目荒凉。”
方澄笑她:“你写诗呢!”
他张开双臂,单蕊跳到他的怀里。
从那一刻起,他发誓,要保护单蕊一辈子。
第二十六章 你不正常
方澄那天回家的时候很晚了,严廷晔找了他一晚上找疯了。打爆了他的电话,学校、补习班翻了个遍。就在满世界找他的时候,方澄垂着头回家了。
他的心情很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