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囚徒[父子]_第89章

lryanCtrl+D 收藏本站

  虽然单蕊说了不会,但是之后的日子是绝不肯联系他了。两人失去交集,又回到以往独来独往的日子。方澄住的是六人间,一半的学霸,每天暗地里较劲比着。宿舍里鸦雀无声,都是各忙各的,默默复习。上学他睡到多晚,都没有人再管。宿舍五个人愣是没一个人叫他,生生让他错过了一个上午。他不爱洗澡,不合群,吃饭也挑三拣四,没有人再跟在他身后为他操持一切。失去父亲的庇护,他仿佛弃婴一样被扔在这里,独自忍受孤独痛苦。他开始睡不着。夜里月亮的影子倾泻进来,将整个上铺笼在里面,冰凉如水。没有父亲、没有单蕊、没有方家,他紧紧贴墙靠着,抱着枕头蜷缩成一团,瑟缩着熬着漫长的夜晚。他害怕,他难过,他想回家。真正离开那个房子,离开他粉红色的床,才觉出黑夜之可怕。那是一只张着大嘴的兽,将他囫囵吞枣地吞了进去,嚼啊嚼啊,细碎地折磨着它;那又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海,他在水上漂啊漂,不知要漂到哪里去。

  人生浮萍,毫无根蒂。

  他短暂的人生里满满是被遗弃的绝望和痛苦,这些年来,也只有在严廷晔那里得到过些许温暖。如今他为了他那至高无上的爱情,也坚决抛弃了。他重又是一个人了,在凌晨的夜里,他默默地流下泪来,眼泪迅速沾湿了枕头衣襟。他想回家,想认错,想回到父亲的怀抱里去。

  想叫他一声爸爸。

  方澄哭了半夜,第二天依然照常上学,考试。一模过去,二模再来,誓师大会,三模的时候骄阳似火,人人都已经穿起了夏天的衣衫。风扇在头顶嗡嗡作响,粉笔灰吃了一嘴,人人都分开来坐,没有了同桌。晚自习鼓噪着一股热风,不少女生堂而皇之地溜到操场跑步解压。他和单蕊没有再联系,即使见面也当作不识。他和家里也没有联系,严廷晔被他当胸狠狠捅进那一刀,是不肯再来的了。

  他在虚空中微微张开嘴,那丝气声似是在喊一个人的昵称。

  他又重新埋下头做习题去了。

  严廷晔就在学校院墙外头,他并不进去,就在校门外等着。彻夜失眠熬得他精神亢奋,天不亮就等不及到校门外杵着了。等着学生们鱼贯而入,有那么一丝可能会看到方澄。每周一的升旗仪式是他最期待的日子,高三年级的学生也会在广场上听训话。密密麻麻的人,穿一样的衣服,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但严廷晔就是看到方澄了。他站在第一排,百无聊赖地发着呆,连发呆的神情他都能想象得出来。那是一种常年挂在男孩脸上的厌世忧郁,永远都不满足的。从他进严家的那一刻,他就带着这种表情,而严廷晔始终也不明白,他到底哪里不满足。

  夜色深了,严廷晔依旧不吃不睡守在校外。宋靖到处都找不到他,最后在学校外面才看到人。他看起来还算正常,比较冷静,只是身影几乎融入了阴暗里,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宋靖一阵头痛:“回去吧,等考完再接孩子出来。”

  严廷晔答应着:“嗯。”

  两人上了车,车子上了高架桥,宋靖看他也没什么毛病,就放松了警惕。昏昏沉沉打个盹的功夫,车子忽然飙了起来,横冲直撞地超了三辆车,宋靖慌道:“怎么回事?”

  严廷晔道:“是澄澄啊,我看到他了。”

  “不可能,他在学校呢。不是住宿去了吗?”

  “是澄澄,我没看错。”

  汽车在车水马龙的立交桥上来了个大转弯,后面的车子全急刹车,纷纷鸣叫。而严廷晔那辆车什么都不管,在纵横交错的交叉路上左突右转,如炮弹一样发射了出去。警车在后面嘶鸣,彼此生死时速追逐飞奔,宋靖心都要吓跳出来,一个劲地嚷:“严廷晔,你冷静!鸣鸣现在在学校!学校!”

  严廷晔道:“不,我看到他了!我得救他!”

  他追逐着一抹蓝色影子飞驰而去,那天他和祝琴吵架,是他送的孩子。早上天阴沉沉的,他怕下雨,给他套了一件蓝色小雨衣。严鸣奶声奶气地不要,他因为赶着去上班还凶了他几句。在家一向是慈父严母,严鸣和他比较亲近,一被凶就哭闹起来。严廷晔只好又哄,许诺有空就带他去游乐场玩,还塞了一把糖在他的猫头鹰小包里。严鸣又笑了。后来他找孩子的时候,信息登记的便是:五岁男孩,蓝色雨衣,猫头鹰小包,爱吃糖。

  这么多年,在街上只要遇到蓝色的衣物,不论是雨衣、帽子、甚至雨鞋,他都要找找看。宋靖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看到哪个孩子穿了雨衣就非得上去一番翻天覆地的寻找,这种时候多了,到后来训练的他也开始留意这种蓝色。可是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他又发什么疯!

  警车追了他们大半截路,他又喊又叫又和他争执,也没能从严廷晔手里夺下方向盘。严廷晔双目赤红,完全失控。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得救他!汽车从桥上飞驰而下,横冲直撞冲进夜市,严廷晔从车上跳下来,追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惶急而去。他跌跌撞撞,没走几步路被警察一拥而上,扑倒在地。他仍然挣扎着起来要追,交警对着他膝弯狠狠一脚,他痛呼出声:“鸣鸣——”

  那个蓝色的身影一跳一跳地走远了,他满脸眼泪,嘶声大吼:“你们抓我干什么,抓人贩子啊!你们抓人贩子去啊!”

  眼见着两边就要动起手来,宋靖慌忙上来:“对不起,对不起,一场误会。我兄弟有点精神障碍,对不起对不起!”

  交警呸了一口:“就算是精神病也得受处罚,妨碍交通,还敢袭警,给我带回去!”

  两个人在公安局里呆了一晚,严廷晔被拷在椅子上,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心里颓然一片,轰隆隆的,又失去了一个希望。

  白炽灯下,有心理医生问他:“最近睡得好吗?”

  “睡不好,想睡,但是睡不着。”

  “吃药了吗?”

  “好像吃了吧,也好像没吃。”

  “为什么不吃?”

  “澄澄看见不好。”

  “还是感觉心里很压抑吗?还是会梦到关在房间里吗?”

  “我好了。”

  他忽然抬头盯着医生:“只要他回来,我就好了。”

  “你最近有没有性生活?”

  他很长时间没说话。

  医生温柔地道:“我建议你找个长期稳定的床伴,最好性格温柔一点。”

  心理医生和律师带着他们出来,严廷晔被炙热的阳光一照,恍然醒悟,已经要六月份了。

  很快高考来临,高考那三天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方澄没回家,独自上了战场。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汗淌了三回。接着是拍毕业照,散伙饭,填志愿。兵荒马乱的少年时代,就这么仓促地结束了。周莉莉来和他合拍了一张,说他选女朋友的眼光不错。杨珣只远远驻足了一会,就走了。程思艾压根没理他。他在这所高中所有的交集,就这些了。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