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乘船并不是什么乐事。南境北部的冬日也会下雪,天气是很冷的。便是不下雪的时候,因为水多,透着股湿冷,阴阴地似乎要往人骨子里钻。
想去真正暖和的地方还要往南走。南境有条妫水,妫水以南的天气,说是四季如春也不为过。
小年如今便是行走在妫水以北的支流上,一路不停直到渡江。她靠在船壁之上,闭上眼静静听着水流的声音。
不知道四季如春的地方会是什么模样,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太久太久不曾见过春天了。
一路走来,大小码头无数,船家走着走着便要停下,为着有客上下,也为着补充物资。
小年也不再窝在船里,她会时不时到甲板上走走看看。两岸那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秀致建筑,来往的各色船只,还有南境人软侬侬的方言与船家嘹亮的稿子,都是很有意思的。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跟人学南境的官话,只可惜不等她学好,她的目标出现了。
即将渡江的时候,船要停在吴州城一夜,小年便随着众人上岸长见识。吴州身处要地,极为繁华。小年看着这与她先前所见截然不同的风物,很有些兴趣。
妫水是条很神奇的江,以南四季如春,以北四季分明。吴州就在妫水之畔,位置已然近南。只可惜它在妫水北,气候便不够温暖。
不过,不够暖也有不够暖的好。南境身娇肉贵的士族们好慕风雅,却受不住太过寒冷的天气,便折衷选择吴州来赏雪。
有雪怎么能少得了梅花,吴州城里遍植梅树。待到梅开时,满城清冽梅香,很是动人。
只可惜,这样的好景致却被人嗤之以鼻。有人觉得这俗不可耐,便是梅花也沾染了俗气。而落在这俗地的雪也不干净,没什么好看的。
没人反驳他,这个字中戴雪的男人,可是真高士。
他这一生怕是也不会踏足吴州吧。
小年自然是不晓得这一通南境逸事,她瞧中了路边的一只簪子,是个藤缠树的花样。
她买下了正边走边把玩着,突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一架青布牛车从她身侧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在吴州的街道上,那车并不起眼,除了小年没人盯着看。小年忍不住迈步跟上。那车的帘子似乎被固定住了,都安安稳稳待在原地。她无法看到车中的人,不过心中已能断定那里面有自己要找的人。
赶车的是个把式很好的老仆,拉车的是个步伐稳健的壮年牛。小年仔细看了看,这车架虽不起眼,却不简单。一路之上除了牛蹄落地与车轮滚动的声响,再没发出旁的声音。这可不是普通车马能做到的。而车架所用的木料与那帘幔所用的布料,她不能上前摸一摸,但是怕也不是凡品。
再想想自己遇到的三个男人也都不普通,剩下的这个,莫不是南境的士族?
小年这般想着,见牛车在一户很是清静的院子前停下。而她不知不觉跟着走到这里,四下一看没什么躲藏的地方,只好退得远了些。等再探身看去时,牛车被赶走了,往门里瞧也只能看到一道瘦高的身影,几步便绕过了影壁。
就是他了吧?小年手中不知何时出了些汗,将没来得及收起的簪子攥得湿漉漉的。她拉着袖子将它擦干净,然后插在了头上。那赶车的老奴则从院子里转出来将门关上了。
房子落在清静之地,看外观就不俗,不管是买是赁是打理,怕是都支出不菲。小年觉得这对得上她一句听到的关于南境士族的说法。
只是大门半天才关,还是那赶车的老仆来关的。他身边只跟着一个仆人么?
小年忍不住胡思乱想,只是想这么多不如入内一探。只不过她翻墙入内,将将落地就被吓了一跳,她忍不住紧紧贴住墙。
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好听的男音,“还是没有人上门么?”
回答的声音苍老,应当是那老仆,“回公子,门口未见投帖。”顿了顿,“公子不该如此,若是被人知道了,有碍公子名誉啊。”
“怕什么?”那人似乎笑了笑。
“公子,公子怎么能与烟花女子有交集呢?”那老仆唉声叹气,那公子却没再出声已经走了,那老仆不久也离开了。
小年记下了他们的话,听着脚步声远了,便摸着一排之中正中的屋子进去了。只一进门她就吓了一跳,屋里竟然挂满了画像——
画上是一道女子的背影,娉娉婷婷地行走着,没有半分回头的意思,透着几分绝决与绝情的意思。而这画倒是缠绵,有挽留有哀怨有悲伤。小年竟被带到了画境之中。
她猛地惊醒,甩了甩头让自己尽快拜托那些不属于自家的情绪。她有心去这一排其他屋子看看,画上的落款却一下子入了眼:郢都顾雪繁。
第四十七章
郢都,顾雪繁。
她没有猜错的话,他怕是来自南境的大族顾氏。看这园里的景致陈设,这屋中物事布置,样样精巧。他的出身可不会寒酸到只用一个仆人。
这位出身名门的贵公子这么低调是为了什么?怕被人知道他和烟花女子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