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凡顿了顿脚步,眼神带着疑问。
谢枫疏对他使了个眼色,正色道:“我记得从前去四川行商,当地的百草门和唐门都是医毒大家,当时我入了一处密径,差点走不出来,百草门小少爷柏子仁领着我出去的,还和我说了一些避开毒物的办法。后来,我就和他成了朋友。”
袁绍凡微微侧头,也没去看王全义,目光微动,接了谢枫疏的话头,道:“你可是要给我们做做预防?”
谢枫疏摇头,道:“百毒百样,每种都防是防不住的,不过,我方才想到,也许我们可以用一种办法找到药王谷真正的入口。”
王全义此时已走到他们跟前,停下脚步,目中带着似笑非笑,好似笃定他们有诈一般:“是么?那你打算怎么找到钟灵谷的真正入口?”
唐门和百草门虽与药王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但据这几年的情报,他们两地是最想进入药王谷的势力。就连许久不入江湖的唐门门主都有动作,如果他们所知道的东西真能入药王谷,何以连他们自己人都进出无门?一个医毒外行这么说,实在难能取信。
谢枫疏却道:“江湖上医毒最厉害的只有四家:百草门,唐门,药王谷,与笑医荆不镀。其中,唐门与药王谷所制之毒是巅峰之作,百草门的疗伤药又是万中无一,他们三家,于医于毒,或有偏重,但于偏重之处,已是到了极致的地步。江湖上纵有别家研究医术的,纵是神乎其神隐世寡出的天思谷凌霄派,单论医毒,也万万比不上他们。”
“云珊殿有一种毒是可以比上的,不过,那也不是云珊殿自己造出来的。”王全义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加了一句,道,“我有那种药。”
袁绍凡心中一惊,自然明白王全义说这话的因由——云珊殿的秘毒,据闻可令人受到剜骨凌迟之痛,只感到痛意,但是身上却一点伤痕也不会有,那是用来惩戒刑讯的东西,王全义分明是疑谢枫疏别有用心,当下之话,便有警告的意味了。
谢枫疏不是武林中人,虽是四处奔走行商,来往繁杂,各大门派的情报也有不少,然而云珊殿那药已许久未闻踪迹,没有在坊间流传开来,他纵然见多识广,也不知道什么秘药不秘药的。
神色未动,谢枫疏接着说道:“当时我去蜀中,是一位大夫所托。那大夫想要百种毒物,百种药植,其中珍物稀物,至少十之一二。定金给了黄金百两、三斛明珠。一批,就订了一千斤。我在各地集齐了许多种类,但是有一些,已被唐门与百草门垄断了市场。那些本是珍物,价钱贵得很,莫说大批量销售了,寻常店里便连零卖的也没有一个,我没有办法,便去了一趟蜀中买药。唐门门主已许多年不愿见外人,主事者见所求数量太多,而我又未靠家中名声独自拜访,他只道唐门自己需要,不肯大批量卖给我,我拜访疏通了许久,最后也只得了五百多株。十来种药材总共才得那么些,算算重量,连一百斤都没有。”
“一百斤与万把来斤,这差距倒有些大。”王全义倒也不急,仿佛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袁绍凡听出谢枫疏似是在说实话,想到先前谢枫疏给他使的那个眼色,暗暗狐疑。
“后来我去山中寻药,无意中认识了百草门的小少爷,说来,倒也是机缘巧合。”谢枫疏双眼明亮,感叹道:“我从他那里得到了百草门几年的存货,每种药材都凑齐了一千斤,因为我们谈的挺来的,于是,便结为了莫逆。他与他的好友救我一命,免我在那遍布毒物的地方送了性命,最后,还给我弄齐货物,带给了雇主。得友如此,当真是老天庇佑。不过临别之前,子仁和我说那大夫的身份有异,让我小心着些。回去之后我没立刻把货交给大夫,毕竟其中毒物太多,我怕他别有用心。如若他借着买别的药材来掩盖买毒之事,那我这么帮他,便是害人。那大夫听了我的话,便开诚布公地和我说,他做事虽然随心,许多时候也有些邪性,但是,他做人,却是好的,我不必担心他买那些东西是为了害人……”
袁绍凡忽然道:“难道,他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夫?”
谢枫疏点了点头,知道袁绍凡其实已经猜出那人是谁了,王全义却是挑眉:“荆不镀?”
之前谢枫疏特意提了江湖上有名的医毒四家,想必着重点,就是在最后提到的荆不镀上了。百草门与唐门都进不了药王谷,但是荆不镀……传闻笑医不过二十岁上下,早些年就曾治好过许多疑难杂症。但是他容貌不详,性格多变,隐于江湖之中,难以找到具体落脚点。而现在,他的名声却已和另外三家齐名。得罪了百草门和唐门的人,得不到解药,唯一的生路就是去找荆不镀。能解开用毒大家之毒,荆不镀的医术已是出神入化,更恐怖的是他还很年轻。无门无派,又如此年轻,这样的人有这么高深的医术,不是家学渊源,便是别有途径。
王全义的眼睛忽然暗了下来,他的目光仍旧锐利,但其中,却又似乎涌动着别的什么特殊的东西:“不错,荆不镀的确与药王谷有关,而且,他还是药王的关门弟子。这事就算是在中元教里,知道的也没有几个,而江湖之上,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袁绍凡不由诧异:“荆不镀是药王的弟子?”他的惊讶几乎快从眼里溢出来了,“真的么?”
如若是药王的弟子,那么他有这么高深的医术,倒有原因了。不过荆不镀虽是中立人物,邪教人物上门求医也会医治,但是他行事作风,纵有邪性也不过偶然。多数时候,他算得上是正派人物。江湖上虽有传言笑医是个笑面虎,坑起人来十分厉害。但丐帮最注重情报,袁绍凡知道,荆不镀最邪性的几次,杀的人都不清白。最清白的一个,还不算荆不镀出手的。那人嘴巴很毒,满嘴喷粪,荆不镀不过是没有治他,让他干了点苦力,结果那人毒发身亡,一命呜呼。那件事常常和另外几起荆不镀主动杀人的事件并列,让人觉得他喜怒无常。但在袁绍凡看来,那也不能说他是杀人凶手。再善良的大夫也有不想治的人,而且,袁绍凡提前知道了一件事情,一件关于荆不镀的秘密:江湖中人,荆不镀不一定会出手医治,但是普通民众,他几乎个个都医。这一点,还是袁绍凡的师父萧帮主告诉他的。知道了那一点之后,袁绍凡对荆不镀的观感可说是十分之好,江湖中的正邪未必泾渭分明,但是普通民众,却几乎都是好人。就算有人诟病他治了某些邪门歪道没治某些名门正派,袁绍凡依然觉得他是正道。
相比之下,药王可邪得多了。早些年药王的心狠手辣,那可是出名的,若不是江湖之中最忌招惹医者,还是医毒双精的医者,他恐怕早就成为武林公敌。这样的药王,能教出笑医那样的弟子吗?
谢枫疏怪异地看了王全义一眼,道:“药王谷不是和中元教很有关系吗?怎么你们知道的消息,反而是假的?”
第七章
王全义低哼了一声,皱眉斜睨道:“什么假的,你在说什么?”
“笑医他根本不是药王的弟子,我那几日听他说了好些事情,知道他与我家有旧,与我祖父母都是认识的。”谢枫疏目中带了些黯然,续道,“通过我买药,其实是为了给我生意,帮我锻炼。而且他,还曾经入过药王谷,与药王探讨医理……”低声一叹,“他与药王是忘年交,我知道他身份之时,曾想问他谷内可有我兄长的下落,但他说当时只与药王一人探讨,除了药王之女和他见过两面,便连药王身边的侍女也没见过面。”
王全义眯起眼睛:“这么说来,荆不镀是知道入药王谷的办法的?”听谢枫疏的意思,荆不镀和谢家有旧,那么谢家长子流落在药王谷,荆不镀是不是会帮忙呢?
谢枫疏道:“药王谷内的阵法会变,而且当初,他没有告诉过我入药王谷的办法。”
王全义冷笑一声,仿佛终于抓到他的小辫子一般:“那你先前说,你有办法能找到谷里真正入口?”
谢枫疏清了清嗓子,道:“我当初在蜀地,幸得子仁带我出了那块毒地,回来后和荆大哥说了这件事,荆大哥就和我说,以后我若误入那样的地方,要想找到安全的出路,必得记牢一件事——”
如若笑医真和谢家有旧,他所说的出路,说不定就是入药王谷的办法。
以荆不镀的性子不会把忘年交的老巢入法暴露出去,但是提点一下,却很可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王全义一愣,面上立刻便沉了下来,走近两步,微抬了手掌:“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么?”
千百年来,这句话都已经被用烂了,不可否认,这句话大多时候都有道理,但是此时此刻,却毫无用武之地。
袁绍凡连忙挡在谢枫疏面前,皱眉道:“你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不然的话,你先前说笑医是药王的弟子,他就已经信了。”
谢枫疏不是武林中人,就算袁绍凡这个武林中人,听到王全义的话都信了一半,如若谢枫疏不是真见过笑医,根本辨别不出王全义口里话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