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写着的是“86”。
——八六。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江帆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忙抬起头朝四处张望。
下课了,各个年级的学生从教学楼中鱼贯而出,攒动的人头渐渐填入红绿跑道的操场上。
他找不到八六了。
江帆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蹙着眉头,心口空落落的,心肝揪着疼,他说不上这种感觉,只用眼神拂过一群又一群身着制服的学生,却落不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去。
找不到,如果八六不想让他知道,那就找不到。
江帆沮丧地低下了头,轻轻捏了捏手中的羽毛球,确认那玩意儿真实存在,并非自己的臆想。他去篮下捡起自己随手撂在地上的校服,掸了掸灰,披在身上,还偷偷将羽毛球搁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他有些不好意思,片刻后又将自己说服:对不住了,这个我先拿走,下回给器材室放个新的。
江帆把那只羽毛球放在自己那摞垒得高高的书本上,忍着右手的刺痛,闷头做了一节课的数学小测,一个空也没敢留,仿佛生怕八六在羽毛球上装个针孔摄像头似的。
他是班里第一个交卷的。
起初打球时没什么感觉,静坐着才晓得疼,江帆定睛去查看右手,指节和手腕子被磨掉一层皮,隐约有些充血,他疼得厉害,就换左手拿了笔,对着草稿纸上的一串串数字,百无聊赖地去圈“8”和“6”。
这是太无聊一件事,可他就是忍不住去做,忍不住去寻找他们之间哪怕一点点可能产生交集的部分。
——管束与疼痛是生活的子集,而八六之于他,在思想上堪称全集,肉体上却尚是空集。
江帆早已过了考核期,八六却仍然只让江帆叫他八六;八六也不称呼他为奴或狗,通常骂他傻子,认真要说什么时,会直接叫江帆。
他们没有进行过江帆想象中的认主仪式,他们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地面对面见过,尽管江帆在脑内已经将那样的场面模拟过无数次。
江帆每天早上都要向八六请安,但他不用狗叫,他只需要向八六背诵重大历史事件时间。
“早。”
江帆通常是在排队买早饭时,挂一边耳机给八六发语音。
“1848年《共产党宣言》的发表,标志马克思主义的诞生。”
“1917年11月7日,彼得格勒武装起义,即十月革命,推翻了资产阶级临时政府。”
“1918至1921年俄国实行战时共产主义政策。”
“1921至1927年俄国实行新经济政策。”
“1936年苏联新宪法的颁布标志斯大林模式的确立。”
……
江帆时常想,八六可能需要一只十分有文化的狗,以提高自己作为主子的自豪感。这只狗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说英语,还能算算数。
江帆沾沾自喜,嘴巴能咧到耳朵根。这样的狗八六打着灯笼也不定能找着,这下找着了,多半是八六赚了——这话可不能说出口,搁心里乐乐就行了,说出来得挨收拾。
“屁股撅起来,来段《出师表》。”
“大腿张开,背段《岳阳楼记》。”
江帆想着,两条腿就要打哆嗦。
他也不是完全不识好歹的人,在他一次次让他们班头刮目相看后,他完全理解八六在有意引导他。在支配与臣服下,他们彼此磨合,一切都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他想这人真是又怪又厉害,就是不知道情境之外是什么模样了,江帆不是好奇心泛滥的人,他只是很好奇八六。
在他们关系建立有大半年后,他琢磨着往后有没有机会见一面,还去问八六:“您是哪儿的?”
当时他们正在聊电话,江帆把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中间,阴茎上胡乱抹了点护手霜润滑,正在戴CB。他把阴茎塞进笼子里,又将笼子插到卡环上,刚上好锁。
八六说:“A市,朔云高中。”
江帆的手机直接掉到了地上,他咽了口唾沫,有点状况之外的感觉,片刻后,又把掌心里黏腻的感觉全抹在衣服上,才重把电话捡起来。
江帆怀疑八六把自己的问话听错了,特意重复一遍:“我问的是,您,您是哪儿的……”
八六毫不留情道:“你没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