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棠“嗯”了一声。
江帆想起杜君棠说自己一个人住时那种没所谓的神情,忽然无端烦躁起来。
小他三个月,那也才十七而已,十七岁,他连自己的鞋都难得刷一刷。
“你一直都这么聪明的吗?”
“聪明点好。”
“学校里的东西你都会。”
“那是你太笨。”
……
天知道江帆和杜君棠瞎扯淡了多少句,才自以为不突兀实则非常突兀地问了一句:“家里人以前……对你不好吗?”
他问得笨拙又小心翼翼。
一直断断续续陪他聊着的杜君棠没回这句话。
江帆犯轴了,心里难受,手伸出去摸杜君棠的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这会儿倒又忘了自己“主奴有别”那一套了。
杜君棠读懂了这动作更深一层的涵义,心想哪儿犯得着这样,在黑暗里苦笑一下,顺着这只手把江帆拉进了怀里。
两个小男人硬邦邦的胸膛撞一块一点儿不舒坦。
杜君棠在回忆里搜寻了一番,还没有谁这么抱过自己,他也没这样抱过任何人。
江帆的手就搭在杜君棠的背上,他摸上去,还能摸出疤痕与别处皮肤不同的触感,越摸越疼,他说不上自己哪儿疼,心里堵得慌,手指好像都要烫伤了。
好久,杜君棠才缓声道:“他们其实不太欢迎我来这个世上,觉得我不该来。没见过几面,所以也谈不上怎么对待了。”这话他说得很慢,隐隐有些自嘲,语调却柔和得像在安抚谁。
平常嘴巴说个不停点的江帆没声了。
杜君棠察觉自己颈窝一阵潮湿,也不出声,安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
江帆这人,好像一埋进他怀里就要哭。
这当然也并非江帆所愿。江帆只觉自己跟小姑娘们闹姨妈似的,跟了杜君棠之后,每个月老有那么几天,自己总跟自己不对付。
江帆边摸杜君棠的后背边想:哪儿有这么欺负人的?
这念头刚冲上大脑,眼泪就往眼眶外边跑。
他一点儿不想杜君棠被人欺负。
“我会很乖的。”杜君棠听见江帆带着鼻音开口说。
一米八的男孩儿躺他怀里,把他抱得死紧,吸溜了下鼻涕。
“以后谁碰你,我咬谁。”
杜君棠深深觉得这晚的江帆比他还难受,絮絮叨叨同他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十分难缠,可他也耐着性子随他去了。直说到两个人都昏昏欲睡,江帆在他身边传来平稳呼吸,杜君棠才迷迷糊糊想,今晚说了这么多,怎么偏忘了一件事。
他好像从没跟江帆说过,他是他的第一条狗。
就因为这样,他一直没正经承认过江帆作为狗奴的身份。他想起江帆一次次试探又闪躲的眼神,想起江帆一次次屈起的双膝,想起江帆完全掩饰不掉的沮丧。忽然很想坦白,也不是你不够格,是我不确定自己值不值当。
这话没说出去,枕边没心没肺的大男孩儿已睡得香甜。
第一次和人同床,又是一次新体验。
杜君棠没有甩开对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对着眼前人不自觉轻笑一下,转瞬也跌进了梦乡。
江帆是给尿憋醒的,冬日凌晨的天依旧是漆黑一片。他在黑里摸不着方向,下了床蹑手蹑脚去开床头灯,手上碰着什么东西,那玩意儿骨碌碌滚落地。
江帆吓得缩脖子,好在床上那人没被惊醒,江帆低头去看,才发现地板上躺了根铅笔,画素描用的。
江帆最初认识八六,也是从素描开始。
他弯腰去拾,正猜想床头怎么会放着铅笔,就看见床头柜的一摞书上倒扣着一张素描纸。虽然知道自己这一行为不太好,可江帆还是耐不住好奇,鬼使神差将那素描纸翻过来看。
是幅草稿,线条很乱,寥寥几笔勾勒出个桌前弓着背写作业的人,那侧脸和他有八分像。江帆仍觉不可能,他想他是挺直腰杆写的作业,对着光再瞧瞧,那弓着背的人一双眼睛眯着,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