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校服的男孩也看见了她,一双眼睛望过来,干净又透亮,里面的局促根本藏不住。可他的胸膛是挺直的,也没了上回那一身惹人厌烦的慌乱怯懦。
好像也没那么草包。
彭筱烟直至眼尾划过江帆的最后一眼,一张脸都没给出个什么好颜色。轻蔑、不屑、倨傲、冷淡,她随意着来了,一语不发又好像说尽了话——不痛快本来也是真的,另一方面,她只是觉得自己合该“按部就班”地向那小孩示威。
——而后留给杜君棠一个巨大无比的烂摊子。
江帆一路沉默,那么爱叨逼叨的一张嘴封死了似的。这段时间也总寡言。
他心想往后跟杜君棠在一起时也要少说,好像没听人说过谁喜欢养一只总叫个没停的狗。
他右手去拿钥匙开门,左手在衣兜里摸着那个小巧的盒子——那份上次没送出去的礼。
他觉得自己想了这么久,什么都该想通了才是。
门开了,杜君棠就坐在平常他老坐的位置上抽烟,眼镜被摘下来搁在了一边。
跟以前每一次回到这里都没什么差别。仍然是家的感觉。
江帆关上了门,目光不受控地如饥似渴地勾勒着杜君棠的轮廓。一瞬间,氧气好像也被一并关在了外面。
左胸膛里的心脏一阵一阵抽痛,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仍是觉得自己痛得像缺氧。
江帆尝到了一肚子的委屈,酸得发苦,却没胆量走上前朝杜君棠撒一撒娇。
他只好更沉默。
装手链的绒布盒子捏在手心里,江帆慢吞吞换鞋,慢吞吞挪到沙发边。
杜君棠见他过来,把抽了半截的烟摁灭在了新烟灰缸里。他问:“你属乌龟的么?”
江帆看到新烟灰缸旁整整齐齐码着三瓶指甲油,哽着喉咙垂下了头,他巴望着额前的碎发能挡一挡自己不知糟糕成什么样的眼神。他根本控制不了。
他想杜君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收拾,他对这些就完全没有耐心。
他想了许多,绕了一大圈仍是觉得心口闷痛,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可他不能永远沉默。
江帆摊开手,将手心里的绒布盒子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杜君棠眼前。像一场普通的献礼。
再开口时,江帆嗓音沙哑,每一个音都沉重无比,像压下了几百斤的石头。
“……给、女主人的。”
话未说完,他眼圈唰的就红了,肩膀几不可见地颤抖着,却不见一滴眼泪落下来,只有牙根还紧紧咬着。
杜君棠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没说话。
江帆便继续解释:“月考那天……我想着、来找您,然后看到了、就……走了,礼物、礼物送迟了,您……”他忍着哭,说话也说不清楚,只有越说越急。
未待江帆交代清楚,他手里的盒子被杜君棠拿起来狠狠朝墙上扔了过去。
“砰”一声,屋子里忽的安静下来。
杜君棠仍然没说话,只是紧抿着唇,缓缓抬头看他,直看到他眼睛里。
那目光带了刀子似的,锋利无比。江帆觉得浑身都疼。
他确认杜君棠生气了,非常生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严重。他不知所措,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杜君棠嚯的站起身拽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动作,那指甲用力得隔着衣料都掐疼了他。
长久的寂静后,江帆才感觉到周身受到的极强的压迫力在缓缓褪去。
杜君棠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刻意躲避的视线避无可避。
那是江帆第一次在杜君棠眼里看到足以称之为“受伤”的情绪,淡淡的,复杂的,怒意中又牵连着些微示弱。
杜君棠在向他示弱。
似乎是用了很大力气,才轻轻开口问出了这一句:“臣服我让你感到低人一等吗?”
杜君棠捏着江帆的胳膊,温柔疲惫地低喃,像冬夜里微弱的一点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