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怪你,怪我睡得浅。”彭筱烟吐出口烟圈,接着道,“头几晚也没问你,怎么了这是?”
“说不清,”杜君棠掐了掐眉心,闭了眼,藏住了眼里的血丝,他好半天才略微哽咽道,“我梦见臭臭了。”
这茬儿杜君棠和彭筱烟提过,该是杜君棠心底一块伤,两人长大之后,她再没听杜君棠谈起过那只小猫。
“他们就快来了……我知道,他们很快就来……”杜君棠拧灭了手中的烟,抬起一双眼去看彭筱烟,话中带了恳求,“你帮我把他藏起来,好不好?”
彭筱烟听懂了杜君棠话里的“他”是谁。
她沉默许久,杜君棠固执地看着她。
彭筱烟当初在知道臭臭这事后,和杜君棠提过许多次送他只小白猫。
彼时他已搬离了老宅,住在自己的公寓,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养一切自己想养的小玩意儿。
可他没要。他分明喜欢的,公寓里的流浪猫全仰仗他照顾,他偏不养。
彭筱烟太清楚这人有多死心眼。
“小棠,”她许久没这么叫过杜君棠,她几乎是无可奈何地叹道,“他是个人,不是什么小动物。”
“可我不想走……”杜君棠卸下了重重防备,一双眼透亮,仿佛能叫人看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走?”
彭筱烟在那双眼里读尽了少年人的迷茫。
“是不是我喜欢的,我都不配拥有?”杜君棠低声问她,嗓音沙哑。
他喜欢的,永远不得善终,他于是谁也不敢喜欢,宁肯错过,也不肯成了别人的拖累。
“我明明已经走这么远了,我什么都不要,杜家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彭筱烟被这话问得哽咽了,她清清楚楚在杜君棠眼里看到了脆弱。这小孩满身锋芒地活到今天,她几乎快忘了他铠甲下是一副寻常的肉身。
会疼,疼了会叫。
杜君棠紧蹙的眉头下,是一双起了雾气的眼,眼底填满了受伤与痛苦。
那是到了极致的凄惘,仿佛多看一眼,都要被这目光刺痛心脏。
“他是我长这么大,最喜欢的人。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他。”杜君棠沉声说出这千斤重的话,眼眶泛红,半晌忽道,“你见过破开夜幕的天光吗?”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学校的巷口。那个人从远处朝他跑来,带着一身异于初冬的和暖,异于他既往人生里的生机,紧紧抱住他,颤着尾音明明白白告诉他。
“您的江帆。”
他是被需要的,他亦为那人所有。
他完全沦陷了。
彭筱烟在这浸满了无措的眼神中久久愣住。
命运让杜君棠饱受错过与苦痛,他在苦海里漂流着,默不作声,亦不挣扎。
她想,那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又或许命运也舍不得再伤他,于是一张帆扬起来,一叶舟自风雨中驶来,命运送了另个人过来他身边。
他向他伸出手说,等久了吧,别怕,我渡你过苦海,我带你上岸。
——
所以说,是江帆啊。
第19章
良久,客厅里二人一站一坐,谁也不说话了。
杜君棠的情绪仍然低落,眼见着手又往烟盒子那处伸,被彭筱烟打开了。
她把自己手里没抽完的烟拧灭,又去卧室里找药,再出来时带了一粒咪达唑仑,连药带水递到了杜君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