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地方时将近四点多,保姆早就睡下了,李平朗靠在门上,意识不清的摸着口袋里的钥匙,摇晃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门板,发出“砰砰”闷响,回荡在空旷的深夜里,混着传堂而过的风声。
他有些冷,便忍不住缩起身体,搓了搓起了疙瘩的双臂。
而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从门缝中泄出的光线,打在李少爷因醉酒而潮红的脸上,叫他不得不眯起朦胧的眼。
魏晟闻着对方身上的酒气,止不住皱眉:“怎么才回来?”李平朗愣愣的站着,目光茫然,好一会儿才找到焦点。
“你、你怎么在这……啊……”他大着舌头,用力揉了揉眼,眼白中血丝浮现,配上已经凌乱的发型,显得无比颓废。“你、不是说……回、回宿舍么……”
“……我回来看看赵姨。”魏晟说着,伸手扶住眼前的醉鬼,将人带进房里。
他去客厅烧了壶热水,一转头发现李少爷还坐在玄关的台阶上,鞋也没脱,只微垂着头,像是睡着。
魏晟走近了些,伸手去拍对方的背,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李平朗只觉得脑袋被酒精搅得乱七八糟,那些被藏起来的心事、那些后悔与愧疚,揉成一团卡在嗓子眼里,他想要倾诉,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于是他抬头去看魏晟——看那张熟悉的、却又带着点儿陌生的脸,头顶的白炽灯是那么亮,他却看不清他的眼神,看不清那里头,是否还带着年少时分的专注,与……爱。
是的,在三年前的那天,在雷雨拍打着玻璃窗的夜晚,在明亮的灯光下,一个少年说,他喜欢他。
不是兄弟的尊敬、不是朋友的亲密……是恋人之间的,独一无二的爱。
第08章
任何一份感情都是从萌芽开始……深埋在冲动的少年时代,随着成长顶破厚重的心土,或是成为脱口而出的告白,长在阳光下;又或是起初便诞生于阴暗的角落里,变成向阳而生的花。
魏晟的感情,则注定是后者。
起先只是懵懂的好感,带着些孩子般率性的占有,后来却愈发贪得无厌……直到不知哪一步踏错,发展成暧昧不清的春宵。
惊醒时天还未亮,少年掀起一角被褥,望着下体一片湿濡,再见枕边熟睡的兄长,一股凉意由后背升起,密密麻麻激起一身疙瘩。
魏晟深深抽了口气,努力平复着激烈的心跳,轻手轻脚的走下床去,来到浴室拧开水龙头。
心虚的关系,他甚至不敢将水流开得很大,生怕声音吵醒了床上那人;麻利的换下脏了的睡裤,魏晟站在洗漱台前,望着那洗洗的流水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积满的水槽溢出来,淌落着滴在赤裸的脚背上,凉得人一个激灵。
手忙脚乱的将衣服捞出来搓干净,魏晟不好意思挂在阳台,寻思了下,打算混在准备要洗的衣服里,赵姨起床后交给对方。
可就算毁灭了“罪证”,他也不敢再回到房间里,只好坐在马桶盖,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呼噜声,极有节奏感,混着含糊不清的梦话,叫人发笑。
魏晟没忍住笑出声来,心里头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痒痒的。
于是头一回梦遗就在这没心没肺的呼噜声中过去了,太阳出来的时候,梦里的情形也逐渐淡忘,只剩一个暧昧的、不伦且荒唐的影子,被魏晟叠吧叠吧,塞进了心脏底下。
等到第一声闹铃响起,魏晟从洗手间出来,娴熟的去推把自己裹成被子卷的兄长,后者将脸也埋在柔软的床铺中,十分不耐的翻了个身。
魏晟有些哭笑不得,“表哥,再不起来就迟到了……你这学期已经被记过好几次,再继续下去的话会影响到期末成绩的。”
他一边耐心的劝着,伸手拨开对方细碎的黑发,指尖划过那滚烫的耳尖时,仿佛触电一般缩了下,一时僵在半空。
“影响就影响吧……”李平朗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反正他们也不能把我开除……”
魏晟收回颤抖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抽了口气,“那……那也快些起来吧,你不是说约了隔壁班的女同学,要和她一起去学校……吗?”
话到最后,竟是干涩的说不下去,魏晟吞了吞口水,像是要将那难以言喻的酸楚一同咽下。还不等他调整好情绪,就见李平朗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身来,动作之大连床垫都发出一声巨响,像是砸进了魏晟心里。
原来表哥……这么喜欢那个女孩啊。
……或许说,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子,李少爷都不介意掏出自己罕见的耐心……他似乎就是这么个无可救药的花花公子,魏晟早就知道了,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痛恨。
要是那个人对自己也这般就好了。
……哪怕李平朗待他已经足够好。
是我自己贪得无厌——魏晟不由得想起了那些课本上的范文,太贪心的人终归没什么好的下场……他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选择将这份异样的情感潦草压下,忍住不说的话……就好了吧。
青春期是荷尔蒙发酵的过程,这只是指尖大的一点儿微不足道的酵母,却也能在封进坛里后,化为醉人的陈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