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奕……”曾文浩站起来的动作太大,带翻桌上一堆东西,他趔趄扑到床前,用大张的嘴轻声喊他。
那天大雨中,除了一队早就守在天台门外的师兄弟,他是第二组赶到现场的人,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看到的情景,宁奕抓着疑犯的手,双双倒在水中,分不清是他们谁的血,挺渗人的淌了一地,一共来了三个同事,才掰开宁奕的手,将疑犯的尸体收入收尸袋。
那场面多少震撼人心,甚至有初次出勤的新丁将现场慷慨激昂地热血了一番,说宁奕是无畏的警魂,那么危机的情况下,也要誓死将嫌疑人逮捕归案。
狗屁,曾文浩攥紧拳头。
只有他知道宁奕真正执着的是什么,但是……要他怎么同他交代,他到死都舍不得放手的人……
已经……
不在了。
“你别动,别动……”曾文浩摁下床头的呼叫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马上就到。”
“你……”宁奕怔怔看了他一眼。
嘴巴空荡荡的张开,他想起来了?他要问他那天的事了!自己该怎么回答?接触到那个眼神的曾文浩,一瞬间麻痹。
可最后,宁奕只是像个走过一万里路的人那样,疲倦又淡然地眨了眨眼:“李菁菁把你甩了?”他笑说,“失个恋,怎么狼狈成这样子……”
他一句没问当天的事,甚至没提那个人的名字,这件事似乎随他的苏醒翻篇,听说他醒了,之后又陆续来了几波人探望,宁奕吃了点东西,精神头一点点恢复,也能和人有说有笑地扯上两句。
曾文浩吁了一口气,他烟瘾犯了,站在走廊里,到处摸火机。
“妈的!”
香烟被捏烂在手心,烟丝散了一地,那小子,一个人强撑个狗屁!
很快的,不止曾文浩,全警队都慢慢地感觉到宁奕身上那种说不清,又切切实实的变化。
“唉唉,你们谁知道这是什么曲子?”老陈哼哼唧唧地哼了一段根本听不出调的旋律。
“你这又是什么新艺术形式呐?RAP?”老陈家里的宝贝闺女是他们夫妻的培养重点,从小参加各种培训班,为了和聚少离多的女儿拉近距离,他也二度发育一身艺术细胞。
“什么RAP,小提琴,小提琴懂不懂!”老陈用手机外放了一段女儿的表演,很骄傲,也挺无奈的叹息:“怎么样,怎么样,我女儿不赖吧。小丫头考我知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我上哪儿知道去,这不是为难我么。”
“是莫扎特A大调第十一号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的土耳其进行曲。”
霎时,喧闹的办公室静了,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埋头文件的人身上。
遮挡了半张脸的资料后,青年不以为然的目光,好像无声在问,怎么了?
老陈最先反应过来:“我可算找到救星啦,快快,阿奕,来帮我听听这首,这首是什么?”
“是博凯里尼降B大调大提琴协奏曲。”
“那这首呢?”
“罗西尼的,赛尔维亚的理发师。”
“行啊,小子,有点能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爱好古典乐?”
沙沙的笔头停了,宁奕握着笔,看着白色的资料纸上,黑色水笔刀裁般落下的一道线。
正巧李菁菁带了下午茶进来,曾文浩挑了一杯,朝女友努努嘴。
女警花笑容嫣然:“阿奕,晚上有空么?”
宁奕将作废的资料扔入一旁纸篓,看着桌上那杯冻鸳鸯,又瞟了眼目光闪躲的搭档:“没空。”
李菁菁马上用一种失望的眼神,水盈盈的把他瞧住,谁又舍得这么楚楚动人的表情呢,他笑:“除了你,谁约都没空。”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能用一句话,就让女孩子眉舒笑展。
晚餐是热气腾腾的打边炉,三双筷子,一桌子鲜活的海鲜,手打牛丸,碧绿的蔬菜。
锅盖揭开,曾文浩在白色的蒸气后傻乎乎的笑,他往锅里放手掌那么大的红虾,还有肥美的生蚝,比对女朋友还殷勤地为宁奕夹菜。
宁奕受不了他这份过头的热情劲,故意往损了揶揄:“突然对我这么好,想追求我啊?你对象可还没走呢。”
李菁菁扎高一把马尾辫,穿着小热裤,抱了瓶红酒,青春洋溢的进来,笑容特别放得开:“他追别人我不乐意,追你,我没意见。”书架上一排男男文学的女警花,是个资深腐女。
“我来吧。”宁奕接过酒,手势熟练地开了瓶。
只一个动作,就让李菁菁把自己的男友晾到一边,挺着迷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