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上)
日子一天挨着一天,宁奕身上些微的不同很快被周遭人接受,他们欣喜的将他的变化归结为成长,在他们的脚本里,这是一个毛头小子经受了考验,蜕变成一名优秀警官的故事。
宁奕自己也高兴,最近,他幻觉见到那个人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夜里就算不吃药,也能一倒头睡到大天亮,台风天终归是过去了,晴空湛蓝,那场雨,那个人,还有他的名字,都被抬头的烈日,蒸发得一干二净。
然而钻石案尚未结案,被盗的璀璨之星也依旧不知所踪。
接下来发生了两件事,彻底让所有人醒悟,有些痕迹是抹不去的,你之所以看不见,是有人悄悄藏起来了,它们其实一直都在,或埋于皮肤,或刻于肌骨,它们和心长到了一块,到死那天,也不会从身上拔除。
宁奕穿着一身警服,挺打眼的和两个师兄有说有笑的进来,正巧撞上曾文浩带了一队新人出现场。
“你不是去中大做普法宣传了么,怎么又回来?”曾文浩吓得脸煞白,这和他设想的不一样,照他的安排,宁奕这会儿应该在中大校园的演讲台上。
“啊,落东西了。”宁奕低着头在桌上翻找,漫不经心地打听,“你们这是去哪儿啊?什么任务?”
仰慕他的新丁,怎么肯轻易放过接近偶像的机会:“哦,我们要去云杉大道,那个钻石盗窃案主犯的住所搜查令下来了。”
“就你话多!”曾文浩难得怒目瞪回去,来不及了。
唰的一声,警服被撂在桌上:“那活动,换个人去吧。”说罢,宁奕头也不回地越过曾文浩,上了门口停着的那辆警车。
新丁就算再愚钝,也知道自己犯事了:“曾队,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曾文浩的声音低下来:“知道中大怎么去吧,赶紧的,别耽误了……”他罢了罢手,疲倦地把人赶走了。
有些事,该谁的,谁也逃不掉。
“动作都小点,翻过没问题的就摆回原位!不许破坏山庄里的任何一样东西!”曾文浩还没进屋就急着吩咐,声音大得生怕谁漏听了似的。
两个先摸到门的警员犯了难,曾队今天的画风是怎么了?不许破坏?那破门而入算不算?
“用这个吧。”宁奕从石头底下掏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咔哒,在他们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门开了。连睡着了都不敢回来的地方,一转眼,就像个梦一样扑进他眼里。
这是一场极为安静有序的搜查,说不上原因,每个人都格外小心,别扭地好像被请上门翻看主人家私隐的宾客,曾文浩更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宁奕身后,随时准备献殷勤的二傻子一样:“阿奕……没什么事,你上车里休息去吧,很快就完……”
宁奕没理他,不是故意忽略,而是没听见。
他全部的注意,都留给了客厅靠窗摆着的那张单人沙发,沙发的扶手上摆着一本书,摊开了,是没有风来的,它却静悄悄翻了一页。
“假如上帝愿意,请为我见证:纵然死去,我的灵魂将爱你更深,更深……”男人抬起脸,倒落的阳光穿过他俊美的脸,洒到宁奕跟前的地毯上。他又看到他了,在太阳还没有下山的白天,在挤满了陌生人的房间,头一回的,他对他开口说了话。
“阿奕……”宁奕嘴角的笑容,令曾文浩心惊。
可他无法拒绝,尤其是当宁奕以那张被脆弱和温柔同时支配的脸,颤悠悠撞进他眼中:“可不可以……”他张开嘴,每一个字,都疼得让人把心揪起来,“等搜查结束了……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待一会儿……”
这件事明显不符合纪律,但有血有肉的人无法对他说一个不字,宁奕到底留了下来,不是待一会儿,而是整整一夜。没人知道他孤零零在空荡荡的山庄里都干了些什么,等他们再度见到他时,曾文浩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关泽脩的尸体被文家领走了,没等宁奕赶到,就被火化成了小小一坛骨灰。
宁奕知道后,什么话也没说,独自一个人,找上了文荣。
文荣近来心情大好,没了碍事的人,寰亚顺利和他签了协议,文氏烂在彩虹之国的基建项目因为有了对方的注资,股票一下子就上去了22%的百分点,他真不知道是该为他那位高瞻远瞩的表弟的身故表示哀悼,还是欢欣鼓舞了。可惜逝者已矣,眼前活生生的小警察,倒是可以供他玩一玩。
“什么大事,要劳宁警官亲自跑一趟……”他搂着两个年纪不到他一半的小嫩模,手在玉白的大腿中间色情的摩挲,一双狭窄的眼却蛇似的盯紧宁奕。
“他在哪儿?”一点不跟他废话,宁奕挑明了说,许是他的身姿太昂然,脸上的表情又太正气,本来闹哄哄的一团人,都停了下来,左右左的,将他们偷偷瞧了几轮。
文荣哼了一声,侧头,往前抻了一点:“谁?你找谁?”他不明白似的笑了,模样又狂又傲,“要找人你找上我?这他妈也是求人的态度?啊?!”
他搂过一个小女模吃嘴,吃得口水津津才转头,下流地往宁奕下三路瞧:“你硬气,我倒看看你有多硬。”还是刚才那个口红都被吃花了的女模,文荣掐着她的小嘴,“宝贝,教教他,求人应该怎么做啊?”
那女孩像条没长鳞的鱼,滑到文荣两腿间:“当然是要……跪低咯……”一双媚眼迷离,檀口薄红,很风骚的叫唤了两声,全场的人都笑了。
宁奕在那片笑声中站了站,转身,文荣嚣张的声音像鞭,在他背道而驰的地方刺耳地杀来:“别做梦啦,那东西我就是把它倒进马桶冲了,也不会给你!”
笑声断了,谁都没有想到已经出门的人,会风一样折回来。
宁奕扑翻了一桌子琳琅的酒水果盘,挥拳砸上文荣还在大笑的嘴脸,没人数的清他到底落下多少拳头,血像庆功宴上手持礼花炮一样在文荣的脸上不断炸开,溅在身边两个袒胸露乳的女模身上,后知后觉地换来她们变了调的恐惧尖叫。
那种拼了命的打法,竟然让在场的没一个敢上前阻止,有人吓破了胆,抓起一个坛似的罐子,打开窗:“你再不停手,我可就扔了!”
随着一道抛物线,宁奕想都没想,跳出三层多高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