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喜欢他。雷格纳回答,他突然发现莉塔抽烟的样子很优雅,赛西尔隐约有一些她的影子。
我希望你是。莉塔说,浅灰色的眼睛审视似的望着雷格纳。他是个有心事却总是不说的孩子,他愿意和我分享秘密——像是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向我出了柜——但是假如他难过,有时候却不愿意说出来。他刚上高中那会儿有一阵子看起来总事郁郁寡欢,我问他为什麽他却总是嫌我烦,那段时间他几乎不吃晚餐。最後他在得了流感发高烧时才一股脑儿全说了,他当时暗恋学校的一个男同学,向对方告白却被拒绝了,那个男孩还说他恶心,後来我安慰了他很久,但心事说出来之後他起码肯多吃点东西了。啊,扯得太远了,总之,你要是觉得他有心事,千万要逼他说出来,要不然他会一直闷在心里的。
我会照顾他,请你不要担心。雷格纳简单地回应。莉塔女士看了他好一会儿,手里的烟已经烧到最尾端,她又点起了一支。
这次她没有再提赛西尔的事,而是问起了雷格纳的家人。雷格纳向她介绍了自己成长的背景,还说了些家人的趣事,莉塔女士很认真地听,并且要求雷格纳寄一些挪威的传统菜谱到她的邮箱,下次他们来拜访的时候她会做给他们吃。
9
几年後,在接到莉塔女士的死讯时,赛西尔面色阴沉,却愣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雷格纳当机立断,替两人请了假并且订了机票回莉塔所在的城市。在飞机上,赛西尔看起来脸色很差,双眼之下颜色暗沉,嘴唇乾裂,雷格纳全程握着他的手。赛西尔在见到遗体时才哭了出来。
他们花了一周的时间筹备葬礼,雷格纳对莉塔的感情不深,他第一次见到她是两年前,期间他只见过她三次,或四次,但他仍忍不住感到淡淡的哀伤——上个月他才在电话里答应她感恩节要和赛西尔一起去拜访她。
赛西尔因为这件事情而消沉了很久,他把工作辞了,整天待在家里。他很爱莉塔——她独自抚养他长大,是他唯一的亲人,每次要离开莉塔家时他都会拉着她的手向她撒娇,依依不舍的样子。雷格纳每天看见哀伤的赛西尔,心里也觉得难受。他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让赛西尔好受一些。他想了很久,那时候他还不是非常富有,但仍是咬牙定了两张圣诞节前夕飞往挪威的机票。
雷格纳当时是硬拖着不情不愿的赛西尔上飞机的。雷格纳很紧张,相反地赛西尔在飞机上安心地靠在雷格纳的肩膀上睡了一觉。
他们到达奥斯陆时是雷格纳的姊姊和父亲开车来机场接他们的。
雷格纳的父母健在,大了他五岁的姊姊叫亚丝翠,他们还有一个比雷格纳小两岁的弟弟马修。这是赛西尔第一次见到雷格纳的家人,挺和乐的一家子,对赛西尔非常好。赛西尔仍然因为祖母逝去而郁郁寡欢,雷格纳提前和家人说过了莉塔的事,他们也能体谅。只是赛西尔到了挪威之後仍然消沉,成天窝在雷格纳的房间里,雷格纳为此很头痛。他本来想带着赛西尔在奥斯陆观光的。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圣诞节前一天,雷格纳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在午饭过後把赛西尔拉出房间。亚丝翠见到他们要出门,又多拿了两件外套和帽子围巾,把两人裹成了两颗球,挪威的冬天非常寒冷,她担心赛西尔适应不了。
雷格纳开车带赛西尔前往维格兰公园,这个公园在奥斯陆市区,占地广大,并且充满了人体艺术雕像,气势恢宏,都是雕刻大师维格兰的作品。雷格纳自己挺喜欢这个地方的,牵着赛西尔的手在公园里慢慢的逛,赛西尔看起来意兴阑珊的样子,但偶尔会冒出几句对雕像的评语。这个时节,公园里的树木的树叶早就掉光了,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赛西尔觉得有点累,便提议停下来歇息一会儿。他们背靠着石头雕砌的栏杆休息,面对一个像水池的地方,池子中间是一个几个成人举着大盆的雕像,雷格纳说夏天时那是个喷水池。
三天里首次出门散心,外头的空气又薄又冷,那让赛西尔意识到自己是真真实实地活着的,他忽然觉得似乎好受了一点,才体会到出门总比整天闷在家里好。雷格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赛西尔聊着,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天空是雾蒙蒙的淡灰色,气候阴寒,他却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待到对话似乎告了一段落,雷格纳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捏成拳,下定了决心似的说:「赛西尔。」
「嗯?」
他把捏在手心的银戒指从递到赛西尔面前,偏着头看向另一边,对他说:「和我结婚。」
赛西尔:「啊?」
雷格纳抿了抿唇,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和我结婚。」
赛西尔大大的眼睛注视着他,像是不明所以。雷格纳不敢看他,他很紧张,他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掌掌心已经全湿了。
他听见几声深呼吸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地转头回去看赛西尔,赛西尔看起来很激动,但雷格那看不出来他此刻是什麽情绪。
「你这个混帐——」赛西尔骂道,踹了栏杆一脚,雷格纳能听出他的呼吸不稳。「我他妈的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语尾他开始哽咽,然後演变为哭泣。
赛西尔趴在石栏杆上哭,雷格纳束手无策,心里咒骂了一声:妈的,又来了——
雷格纳想抱一抱他,可是怕被推开,但是他站在赛西尔旁边看着他哭又十分尴尬,这个时候赛西尔抽抽嗒嗒的开始说话,虽然话音破碎丶语句凌乱:「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可是我天杀的不知道你有这麽爱我,还愿意和我结婚呜」
这话听得雷格纳心头火起:「我爱你还不明显吗?该死,你应该知道,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我陪你整整一周处理莉塔的後事,你辞职我养着你,我带你来挪威见我的家人——」
说完他低声骂了一句挪威语脏话,赛西尔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我喜欢死你了——」赛西尔说,雷格纳突然朝他发火,那令他的语气也有些愤恨。「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对我是什麽态度,我想我或许只能做你一段时间的男朋友,而不是伴侣,因为我每天都告诉你我喜欢你最喜欢你甚至是我爱你,你他妈的一句表示也没有过——」
听完之後雷格纳认真地思考了一遍,他确实鲜少说这种类似告白的话语,他总是觉得行动比较重要。
他们的争吵有些大声,周围已经有些人对他们侧目,雷格纳正想着要如何应对,赛西尔见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啊」地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雷格纳立刻追了上去,赛西尔不知道是哪来的爆发力,雷格纳没有追上他,眼睁睁地看着赛西尔跑到在公园的边缘做上了计程车。
坐上车的赛西尔脑袋一片空白,直到司机用英语问了他三遍他要去哪里,他才後知後觉地翻出出门前亚丝翠塞进他外套口袋里的纸条,那是雷格纳家的地址。在这里他没有任何其他地方可以去,雷格纳的家是他唯一的去处。
到雷格纳家时他按了门铃,惊讶的亚丝翠替他开了门,并询问雷格纳在哪里。
赛西尔说:你最好打一通电话给他,他现在可能满世界的在找我。
亚丝翠依言拨了电话给弟弟,告诉他赛西尔已经回家了。然後她泡了一杯热可可给赛西尔,他的脸颊丶耳朵,和鼻子都冻得发红。
赛西尔挨着亚丝翠坐在沙发上,赛西尔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麽,倒是亚丝翠先开了口。
「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