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清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回主上,听说云家主母厉害,云大人身边便连一个通房丫头也没有,更别说侍妾。想来她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将来也会一心一意对待妻子,所以并未给他准备……不过,属下观察了数日,倒是有些个年岁稍长的丫头动了心思去撩拨,但那位少爷都视而不见一样,半点反应也没有。”
“呵呵!”房中的主人笑了起来,“一心一意只是对着自己夫婿的要求,若换了是儿子,怕恨不得让他早早生了儿子,为云家开枝散叶。只是这些年声名在外,自然不方便明说,只想着让儿子开了窍,自己收几个丫头吧。罢了,这些都是小事。你先退下吧。”
郎清恭声应了,这才缓缓退下。
“痒!痒死了!”他到了住处,抓着满脸的包,恨不得把一罐子止痒消肿的膏药都涂到脸上去。一张清秀的脸又红又肿像个猪头,糊着满满黄绿色的膏药,看起来直叫人想退避三舍。
“这差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抓着一脸憎恶表情看着他的郎越不住声地叹气。
“别凑过来,滚远些。”郎越一脚将他踹到一旁,没好气地说,“快点睡觉去,晚上还要去喂蚊子。”
郎清闻言,果然哭着滚进屋躺着去了。
郎越轻手轻脚走到屋外,在门上扣了两下:“主上,属下郎越求见。”
“进来吧。”
郎越推开门,低头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带上。
房中,自家的主人果然如想像中一般只穿着薄绸中衣,半敞着怀,懒懒地靠在榻上,下手坐着两个貌美的少年,身着半绣纱袍,正拿着用冰湃过的甜瓜喂他。
“外面怎么说?”乌黑的长发随意挽了个松松的髻,他半闭着眼,眉目清俊,态度优容。虽是七月酷暑,他的额前却见不到汗滴,形态极是懒怠,但有另一种风仪在内。郎越看着,不禁晃了晃神。
“郎越?”他突然睁开眼,那狭长的乌目中立时有精光闪过,即便是七月,也让郎越瞬间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全身的血液都快冻结了。
“是,属下失仪。”郎越立刻单膝跪下,垂目不敢看他。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捡那重要的对我说。”那人摆了摆手,指了桌上的一盘葡萄对身侧的少年说,“赏了郎越,边吃边说。”
少年恭顺地应了,端了果盘放在郎越身前,便与另一位少年默默退了出去。
“漳平来了消息,燕王果然有意要与云家结姻。”郎越坐在地上,看也没看面前摆着的果盘,只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云重此人刚直,却也不是个傻子。云家人丁单薄,他只云彤这一个儿子,寄了厚望。若是尚了安阳郡主,日后云家就只能栓在燕王一系,再无法置身事外了。”
“我这王叔倒也手快。”他坐起身,单手叩着桌面,“父皇于光武门勤王反正,将作乱的先太子和秦王诛灭,这用血换来的开平盛世也不过十来年,他怎么就忍不下去了呢?”
郎越微微皱眉,燕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年少时便随先帝北伐,战功卓然,军中声望犹盛诸王。及至先皇从前朝废帝那里将天下夺来,建了大齐,他便与先太子和皇上一起,成为最早封王的皇子。那时太子多疑,对几个有战功的弟弟很是忌恨,加上秦王挑唆,便趁着先帝生病,封锁宫禁,逼先帝下诏逊位,甚至集合五城兵马司及皇城左右金吾卫,要将在京的几位亲王全部捕杀。幸亏当时被封为辽王的皇上果决,加上燕王在军中的声望,兄弟二人竟是策动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直接杀入皇城,将谋逆的先太子和秦王斩杀,解了禁宫之围。这之后,辽王被立为太子,不到一年,先皇退位直接将皇位传给了皇上,自己躲入后宫享清福去了。燕王这一番征杀功劳虽不小,但怎奈自己终究因为长幼的关系而与皇位无缘,自然存了不满。
只是,现在的皇帝毕竟与他一母同胞,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浴血沙场,彼此扶持了这么多年,就算有不满,也不至于在皇兄还在时就要起兵造反。燕王并不是这样的性子。
若是要反,燕王前些年就该反了。
“怎么,想到了什么?”他手里拈了颗葡萄,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郎越。
“殿下……”郎越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就说吧。”他把葡萄扔在嘴里,凤目微眯,人又懒懒地斜倚在榻上,半敞着怀,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看着他。郎越心头一紧,将视线移开。
现在的皇帝共有九子十三女,子嗣并不算多。除了太子萧枞、五公主萧榕是皇后嫡出,成年的皇子中就只有三皇子敏王萧槿,四皇子宁王萧柏,和他的这位主子七皇子琅玡王萧植。敏王是贤妃所出,宁王是淑妃所出,而琅玡王,没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他是皇帝还在当辽王时,随先帝北征带回来的,据说是北征时收了一个姬妾,他母亲难产,生下他就死了,所以萧植由辽王王妃养大。好在萧植身上虽有北胡血统,但除了皮肤白皙些,长相中并无胡人特征,不然以齐人对北胡的憎恶,他所受的排挤只怕更多。
庶出,且没有娘家的声势支持,就算封了亲王,萧植也注定只能当个被皇家养着,一事无成的庸碌皇子。但郎越知道,他的主上,绝对不会是个庸碌的人,而皇上,也绝对不是如外人所想,对这个儿子没有半分关爱。
身为萧植心腹中的心腹,郎越总是会身不由己地知道一些他并不想知道的隐秘。他有些怅然地看着眼前这位没人可以看透的主人。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这位主子的手中,也不知到底是幸或不幸。
“不管燕王有无反意,若让他与云家结了姻亲,朝中不利燕王的声浪一定会更大。”郎越想了想说,“云重虽只是个官职不高的御史中丞,但云夫人却是宁国侯的独女。宁国侯镇守西南,西南两道有三十万精兵归宁国侯掌控。当年宁国侯家的小姐与云重私奔,宁国侯一怒之下与其女断绝了父女关系,但听说一直也没开宗祠将她的名字从宗谱里革去,可见宁国侯还是念着这父女情份的。云重如今已不是一介穷儒书生,长平六年得中二甲传胪,之后放了泸州县令,官声和政绩都极佳,没几年就调进了御史台。这几年他凭着忠直耿介深得皇上信任。且这一二年间,云家不断给宁国侯府去信乞谅,宁国侯只这一个女儿,就算当年怒极,还不是因为关心着女儿终生?宁国侯若是故去了,那偌大的家业,只怕还是会留给云家。天子重臣,加西南重兵,怎不叫人猜忌。”
萧植看着郎越,微微一笑道:“郎越你还不知,宁国侯派人来云家的信使,已经快到京城了。”
什么?郎越直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