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觉得很有道理,只能沉默以对,走出去把门口的“垃圾堆”给清理了,刚扔得两个人,就看到黄典史带着两个捕快巡逻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胆敢闹事?”黄典史别看随身携带大汤团,但是那魁梧的体型,只要脸一板,颇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阿乐从小在尚书府长大,他也不是没和一些官员打过交道,典史虽然不入品,却也是朝廷正经的官员,他不过是个白身,在场面上他还是恭敬道:“回禀大人,这些人不肯付诊金,还意图伤人。”
黄典史闻言大怒:“岂有此理!”对身边的两个捕快一摆手,“快,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胆儿肥了!”
他之前被胡澈敲了五十两银子出来,那是万般地憋气。晚上想去喝花酒听个小曲解解闷,结果一想到胡澈那样子,他也只能憋着,结果越憋越窝火。
结果县丞大人差了人叫他过府一叙,把道理给他扯白清楚,他才算是明白了这五十两的含义。当时胡澈说他们几个家大业大,可不是夸赞,只不过是告诉他们,如果不出这五十两,那接下来他们的家业可以不要了!
当然,胡澈有那么大的胃口,却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胃口。可他只要当一天县令,那就能够一天给他们找不痛快。说白了,这位可不是之前那位没什么背景,偏偏又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被贬谪过来的倒霉鬼。
虽然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平安,可是黄典史的心里面可一点都不平静,简直又气又怒,偏偏没法发泄出来。眼下他可找到由头了!
医馆是什么?【划掉】医馆是县令夫人开的!【划掉】
医馆是开在北凉县的地盘上的!敢在北凉县的地盘上闹事,特么的当他是死人啊!
两个捕快也是地头蛇,全县城的人就算叫不出名字,也能认个脸熟。一些敢闹事的三教九流,他们更是什么老底都知道。医馆那么靠近县衙,敢在医馆闹事,岂止是不给他们面子,简直就是往他们脸上甩巴掌!
捕快满面怒容,但是很快脸上的表情变得忐忑起来,检视了一遍,小声回禀道:“大人,这些人不是咱们县里的。恐怕……”
黄典史两眼一瞪:恐怕什么?
一个捕快上前一步,凑到黄典史耳边小声说道:“恐怕是北边来的人。”
北边?北凉县的北边还有什么?不就是保城关嘛!黄典史一个咯噔,小声反问:“你是说……那群丘八?”
捕快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不敢下结论,只是说道:“小人看未必,恐怕是那些军屯里的。”
军屯虽然也带着一个军字,可是和正经要上沙场的军汉完全不同。不过他们也不好惹,多半都是那些军汉的亲戚,有时候牵牵扯扯的,能一下来个几十号人。虽然人穷了点,但是还真不好惹。
黄典史被肥肉挤得本来就不大眼睛眯起来,就像是两道缝。可是这两道细缝里精光闪烁,显然没有打什么好主意,不过一息,他就说道:“咱们别管这事情。”
捕快不明白:“这不妥吧?万一闹起来……”
“闹起来有胡大人顶着,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黄典史抽着嘴角冷笑一声,一抬头马上恢复严肃,“把他们给我带回去!”
捕快立刻就知道了黄典史的打算,颇有些心照不宣道:“是,大人!”人昏迷着没醒,对他们来说完全不碍事,立刻有人推来板车,把一群大汉一个叠一个地扔上去,又拖回了衙门。
阿乐看着黄典史的动作,笑而不语,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一行三人,回去把见闻去给林淡说了一遍。
林淡背着手坐到车上,笑了笑:“怪不得人家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大郎,要不小人先去告诉一声大老爷?”阿乐牵着马车走出医馆,往前面坐好了,手里面捏着马鞭,有点想往那大汤团上面抽。
“不用,他们爱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林淡完全当时听了一个笑话,还是个冷笑话,“县学那边再过上半个月也该弄完了,之前让你联系的人联系到了吗?”
“已经联系好了。恐怕有人会提前过来,我收拾了两间通铺,尽够住了。”
县令夫人的架子很大,出门三步路也要乘马车。
现在整个县城里,能摆这个排场的,也就只有林淡一个人。可是谁让他是个“病人”呢?还是个日理万机的病人。
医馆一开,谁不是说一句活菩萨?
曾大夫当然也是,可曾大夫毕竟只有一个人,还是多少年来的一脉单传。万一有个什么不巧,还真的看不过来。
可是医馆不同啊。医馆的收费便宜,他们家家户户基本上都能拿得出来。另外,医馆还收学徒。
那可是医馆学徒!学出来能当大夫的!还不用花钱,包吃包住,还给四季衣裳!还一次收了十个!还有人教认字!
收学徒的这事情,是应道长提出来的。他老人家觉得有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自己处理,有些麻烦。然后就有了学徒这一出,出了几道考题,筛选了一下有意从医的孩童,最后才挑出了十个合眼缘的。
当然,孩子们收是收了,教导的责任就落在了余道长身上。余道长还要当医馆的坐堂大夫呢,哪里来的时间?
最后还是白正清接过手。白先生一辈子教过的学生,那都是个顶个的拔尖,一生收下的学生唯有胡澈和林淡两个人,倒还真没有给人启蒙过。他本以为教书嘛,轻车熟路的事情,没成想……
“怎么有人这么笨,一个字教了一遍还记不住?”白正清连着几天接受了打击教育,晚饭前在自家学生面前抱怨,“还是教你们两个省心。”
林淡一顿晚饭吃得贼心虚。作为一个连考秀才都没有信心的学渣,偏偏占着白正清这么一个大家当先生,他默默放下了账本,重新捡起了课本。
胡澈就奇怪了:“怎么了这是?不是不考科举了么?看这些做什么?”学问是好的没错,但是书本上的这些学问,若是不科考,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
林淡坚持钻研学问:“怎么也是先生的学生,出去不能堕了先生的威名。”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万一有什么不巧,被外人知道了他的底细,那他所有的名声就全没了,还要连累先生。这不好,非常不好。
胡澈想到早前两人一起温习功课的情景,嘴角露出一抹笑,多点了一根蜡烛在床头,也拿了一本县志翻看,时不时小声给林淡解答疑难。
白天医馆那点事,两人提都没提,显然全都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胡澈把几个疑似军汉提省。
几个人在冰冷的牢房里睡了一晚,昨天饿了一天今天早上才喝了一晚清汤寡水的粥,没病的人都能病了,精神头蔫吧了,除了眼神还有些气势之外,全都萎靡不振。
衙门刚修好的厢房里,胡澈坐在上首,黄典史坐在一边,对着几个汉子问话:“姓名?”多少年没抓笔了,怎么县衙里连个文书都没有,还得让他自己记录,真是。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敢在医馆耍横,对官却还是有着天然的敬畏,纷纷说了姓名。一个姓的亲兄弟族兄弟四人。
“哪儿的人?”
“保城关军屯六组。”
“到北凉县是来干嘛的?”
“来求医的。家里老爹病了,请大夫过去看病。”
“笑话!”黄典史把桌子一拍,“请大夫就请大夫,在医馆闹什么?”
“回大人话,小人们没有闹,是那医馆不讲理!”带头的老大把脖子一梗,显然是个刺头。
黄典史气笑了,把笔一摔,问道:“你倒是说说看医馆怎么就不讲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