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澈盯住的,能够有把握要到的,也就是这么一群人而已。对于朝廷来讲,北凉县本来就是苦寒之地,又是边关,符合惩戒犯人的目的。至于流几百里之类的,流放到哪里不是流放啊,既然北凉不嫌弃,给他们也没什么。
对胡澈来说,这些人也不算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治理的难度也不大。只要到了他的地盘上,他有的是手段让他们乖乖听话。至于钱,那不过是坐地起价落地还钱的套路罢了。
审查的官员没有一个蠢人。北凉的物资虽然贫瘠,但是就地筹措,绝对比从京城调拨来得便宜。更有些人在背地里不无恶意地揣度,胡澈不是还有个散财童子的男妻么?林家底蕴深厚,当初两人成亲的时候抬进去的那些个物件,所有人都还历历在目呢。区区一个北凉算什么?
极少人知道胡澈放在窝里面,如同老母鸡一样严严实实孵着的,是一颗实打实的金蛋。林淡放在人前的生意,不过是一间书局,还得兼顾着宿舍的那一个大摊子。在外人想来,每年不往里面贴钱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至于兔肉什么的,那价钱简直是在赔本赚吆喝。在京城出售的数量根本就没多少,大部分都是直接运送到北地。沿途险恶又遥远,和军队做生意连以次充好短斤缺两都别想。
“也就是林家最近两年做的葵花籽油的生意。寻常人家哪里够那个林大郎这么折腾的?”
蔡聪举步往茶楼包厢走进去的时候,路过另外一个门口,刚巧听到这么一句话。那个包厢门看着关上了,实则留了一道缝隙,他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却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人。不过这茶楼就开在宿舍的对面、书局的隔壁,还是胡澈和他们几个一起合伙开的,简直就算得上是林淡的地盘。这人敢在这地方说林淡的不是,也不怕走不出去。
他心念电转,倒也没有计较的意思。并不是事不关己,而是无论是谁做什么事情,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就譬如林淡,他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但总也免不了别人看他不顺眼。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法避免,一样样计较未免……也太过清闲了一些。
他推开了门,朝他们几个给自己预留的包厢走了进去。宁明已经坐在了里面,面前一半账本一半书册。
“宁兄如今怎么也越来越铜臭了?”至于甄慢还没有到,那是正常的。要是甄慢已经到了,那才叫不正常。
宁明头也不抬,空出一只手指了指茶壶:“有空添两块碳。说我铜臭,你怎么不把活儿都干了?”打从宿舍开始,接着到茶楼,如今他们几个同窗合伙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还不光是买卖,另外有一些服务学子,和组织学子们为老百姓做事的各种活动。
蔡聪故意摆出一脸目下无尘的清高脸:“这种事情,和我这个举人老爷不是很相称。”
两个人多少年的交情,他这幅样子只能骗骗外人。最起码宁明知道,蔡聪这家伙如今已经是蔡国公府上的半个账房。甚至因为蔡家搭上了蔡国公府这条线,近年来的生意也在背地里扩张了不少。同样的,蔡国公府上也得到了不少的益处。
蔡聪一副斯文人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添了碳,又把茶壶里的旧茶叶倒了换上新茶,再添上一点水,刚给自己在桌子边清理出一块地方,就有小二送来两碗卤肉面。
他一闻这味道就精神一振,随意摸了几个铜板给小二:“拿着,大早上的去排队等很久了吧?”林淡让人开的卤味铺子,都几年了还是个小摊,只是如今的名声全京城都知道,每天等着买卤味的人都能排出一里地。
小二把铜板往怀里一揣,笑眯眯道:“没有。卤味老板和咱们熟,直接过去拿就成,用不着排队。面是自家后厨煮的,还有点庄上送来的青菜。两位东家先吃着,有什么事情再吩咐小的。”
蔡聪叫住问了一句:“上楼梯第一个包间里的是什么人?”
小二一撇嘴,露出个没遮没掩的鄙视表情:“不过是两个没能住进宿舍又假清高的穷酸罢了。”略微压低了嗓音说道,“主客是杨六爷,弄姑子庙的那个。”
“哦。”蔡聪和宁明恍然大悟,让小二先离开,拿起筷子先拌了拌面,“我说是哪个杨六爷,原来是他啊。”
杨老六曾经也是京城数得上号的纨绔,后来干得那些缺德事全都被人掀了出来,还几乎累得杨家都掉到阴沟里。如今过了几年,这杨老六倒是被放出来了?只是茶楼这样“清淡”的地方,也难为那位打着道观的幌子开妓院的杨六爷了。
“连这样的人的臭脚都有人捧。”宁明念叨一句,随即就被自己恶心到了。吃东西呢,讲什么臭脚啊?
两个人吃完面,又处理了一会儿事情,甄慢才姗姗来迟:“这天早上还冷着呢,你们倒是能起得来。”其实不管天气是冷是热,他都是起不来的;也不等两个人说话,就拿出一封信来,“林弟和胡老弟给咱们的信,都来好好商量商量。”
信显然是甄慢早就已经看过了的,里面的内容显然不会只是联络感情之用。
“京城到北凉?”蔡聪看了信之后嘀咕,“京城的货物倒是多,不过北凉有什么?”
甄慢鄙视道:“北凉有牛羊肉!”马匹基本上不用去想,有富余的马匹也是拉到军营里去,能交易的最多就是一些驽马。也不知道北凉产的牛和他们这边的有什么不一样,会不会耕地……
宁明想到当初林和诚从北地捎回来肉,他占了林淡的光吃到了几口,真是回味无穷啊。
信纸有好几张,蔡聪和宁明过了一会儿才看完:“唔……咱们真的要从京城大老远的,拉上一车砧板到北凉去卖?”
“林弟特意圈出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商人家庭出身的蔡聪也有些摸不准。
无论有没有问题,林淡已经借着蔡家的渠道,让他们回程的时候多捎两块砧板回来了。
厨房被他一劈两半的砧板,经过胡澈的改刀之后,就剩下薄薄的一层。厨子每天下刀的时候都有些胆战心惊,害怕自己也把砧板给剁了。
作为一个有着喜欢写游侠话本亲大哥的胡阿妮,就教育/忽悠厨子:“好的刀工,下刀的时候要刚好切断食材,而碰不到砧板。所以好厨子,一块砧板能用上一辈子。”
厨子肃然起敬,等胡澈走了之后,他回过头想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林淡做贼心虚,这段时间都不上厨房了。也亏得他没上厨房,不然今天林和诚来,说不定还要再劈坏一块砧板。
这次林和诚还是带了六条狗,区别是他是驾着马车来的。他这次还带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人和牲口都是一身狼狈:“这破路,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得好好修修。”
这一路上,车子坏了不知道多少次,陷在坑里面出不来的事情,更是三五里就来一次。冬天用狗拉车跑得顺顺畅畅的路,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淡看着那辆车,真不知道是怎么能够拉得动。还不等他说话,从马背上把车卸下来的时候,那车轮车辙什么的就都散了架,嘭一声趴在了地上。
狗和马都被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跳开回过头一看究竟,纷纷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林和诚给了领头的狗一巴掌,又好气又好笑:“你快让厨房准备点热水,我们得好好洗洗。顺便再给我们弄点吃的,简单一点就好。”
林淡赶紧称是,看着他小爹浑身的泥点子,也不好抱上去。
等他们一通折腾完,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胡澈也从前衙抽出空来:“小爹一路辛苦了。”
现在天气渐渐缓和,一般人家里已经不再烧炕。他们家白天也不烧,只是现在屋子里不仅烧了炕,还点了两个炭盆,比平日里还热一些。
林和诚也没说什么不辛苦之类的客套话,靠在炕上把蹭过来的大儿子推开一点:“好好坐着,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胡澈脱了鞋子上炕,把不安分的林蛋蛋抱到自己怀里:“小爹这次来得正好,有事情想和您商量。”
“先不急,这次我带了一些草种过来。”
“改良的兔草种子么?”
要不是林淡背靠着胡澈,林和诚就要伸手打他:“成天惦念着几只兔子,还能不能有点出息?兔子能赚多少,在北地,牛羊马驴哪一样不比养兔子赚得多?小爹我养鸡都比你养兔子赚钱。小爹养一只小兔子卖出去,能买两只你的大肉兔!”
林蛋蛋被教训得抬不起头来,低低应了一声:“哦。”想想又不甘心,反驳了一句,“小兔子又不能吃。”
两个人正说着,下人敲门进来,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军汉进来:“老大让您抽空过去看看新校场。”水匪们虽然久不做打家劫舍的买卖,但是有些称呼还是没法改,依旧习惯性地叫阿乐老大。
胡澈还真不知道新校场什么事情,林淡倒是约莫知道一点,但是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刚吃完饭,就当是去遛弯消食了。胡澈就带着小丈人老婆学生和宠物,一起慢慢踱步过去。
到了兵营里,不仅阿乐和余道长在,就连白正清和应道长也在,还全都一个个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用一种比较……猥琐的姿态摸着新校场。
新校场方方正正,比别的地方要高出一个台阶,看起来像是一整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