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风软带着——准确地说是抓着少年一路乱跑。他一个人本是来去如风轻松自如,带着个人——尤其还是个不知要跑的少年,却没有那么容易。息风软本就对地府地形不熟,只努力往人少的地方跑。谁知不管往哪跑都有众多侍卫把守,一路跑来无论谁见了他,都瞠目结舌一脸惊恐,端起武器就追。不一会他们后面就跟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很快便被团团围起来,没了退路。
息风软不得不停下脚步,心中哀号你阎王算起来不过是个和我平级的官,怎么我手下只有个整天教训我的丫头,你手下就带了这么大堆子死心塌地的侍卫?
清清喉咙正想说什么,却见那一群侍卫围过来,啪地收了武器,一齐跪下了。
……咦?
一群人脸色惶恐地叫:「阎王殿下——」
……啊?息风软没敢回头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掌中握着的手腕似乎开始发烫。
那群人还在叫:「他是今天来借阅生死簿的月老!您可别杀他!」
……敢情这堆子人是追来救我的啊……
息风软对天——从这里只能看到昏黑的一片——翻了个白眼,一下缩回手,叹着气灌了自己一口酒,这才眯起眼回头望去。少年还是冷着一张脸,身后黑影蠕动,身形突然暴涨,只听骨骼咔咔几声,转眼似是过了千百春秋,少年的圆润青涩褪去,身量渐现高大,线条慢慢深刻,额间突起一点,很快一环一环长出来,竟是支黑色的角。
他身形变化时,已有小鬼诚惶诚恐拿了衣服替他披上,待他完全长成,已是高大威仪的地府君王之姿,少年的清冷完全长成为威严肃杀之势,稍一动,死气四溢。漂浮的小鬼们早退得远远的,怕是一靠近三魂七魄都要被这死气湮没殆尽。
周围的侍卫们头压得很低,大气不敢出一口。阎王目光飘过来,和离他最近的息风软对上。息风软又灌了自己口酒,无奈笑道:「就是嘛,我就说从没听说过阎王是个少年。那个,你,你叫什么来着?灼、灼……」
「在下荆灼。」
「哦哦,荆灼。」荆灼一开口,息风软就知他为何一路不说话了,那声波光是荡漾开去,都能让躲得远远的小鬼们跌落地上,抱头发抖。看他样貌气质,果然是硬得如传闻中一般无趣。唉,红芍居然还担心自己会勾引他,难道跟了自己这么久竟还不知自己最怕就是这种硬得不知拐弯之人么?息风软想起那少年的可人模样,再和眼前之人一对比,不知不觉竟叹了口气:「你怎的就长大了,真可惜。」
周围侍卫被他的轻浮模样吓得目瞪口呆,荆灼倒是收回目光,吩咐回府。
第二章
待上了大殿,荆灼坐主位,息风软坐在下首,其余各官差站的站坐的坐各自就位,礼仪到位,规规矩矩。息风软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心中失望更深。荆灼询问缘由,息风软只推说自己闲得无聊四处走走,不知不觉迷了路。荆灼点点头,问道:「今日当班的黑白无常何在?」
下人回到,两位无常接过息风软,又忙着去接亡魂了。
息风软暗暗咂舌,这克扣下属到了何种地步啊。忽听荆灼道:「待客不力,当扣薪十日——」
息风软一愣,忙帮忙辩解:「不关他们事,是我自己让他们去忙的。」
荆灼看也不看他:「玩弄唇舌,减假一月。」
息风软张了张嘴,没敢再说什么,只能祈祷那两位无常别记住他的样貌。
荆灼这才朝他转过头:「大人方才都游了何处?」
息风软顿觉台下无数双眼看过来,如有芒刺在背,哪里还敢开口。荆灼等了会没回答,又一字一字复问:「大人方才都游了何处?」到底是审惯罪人的,那一个字一个字震过来,寻常鬼魂只怕早给震得七魂不定六魄乱抖,早早跪下求饶,再硬的鬼都得一五一十招了。
只不过这会接话的是息风软,听过就当刮了阵风。他知道再憋着也不是办法,要让这位阎王大人等久了,怒气聚起来,还不知他底下人要如何受苦。悠悠喝了口酒,息风软醉眼朦胧地道:「都说我迷路了,哪里记得住。」
荆灼点点头。息风软正要松口气,荆灼一开口就让他吓得跌到椅子下:
「既是如此,以示公平,今日当班所有人并罚,减假半月,每日操练增一个时辰。」
小红啊小红,息风软在心中暗叹,真该送你来实习实习,你就会知道跟着我是多么轻松美好幸福的一件事了。
跟着便是今日来的真正目的——看生死簿了。荆灼先行,临行前着人带息风软去书斋。息风软随那侍卫一路行去时,忍不住道:「你们老大,还挺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