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前方侍卫忽而啪地站直,一双刚毅目光炯炯扫射过来。
被如此正直的目光瞪视,息风软也只好跟着站正。
「我们这么多侍卫,竟都无法发现有人在地府内随意走动,羞愧是小,失职是大。阎王此等轻罚已是大大开恩,我等自当检讨,多加修炼增进功力,才不负阎王信任。」说完转过身去,又补充道:「请不要再在我等面前乱嚼舌根说阎王不是,否则休怪我等犯上。」
息风软无语地闷了自己一口酒。果然是——什么样的虐待狂带出什么样的受虐狂,半分同情都是多余。话说回来,我好歹也是和你们老大平级的神官,你们这些人到底把我小看到什么程度啊?
那侍卫领息风软到书斋便退下了。推门进去,只见荆灼早已坐在桌边翻阅书卷,不知何时脱下官服换了便装,却还是成人样貌,生生灌了一屋子肃杀之气。
旁人都不在,息风软见荆灼一副办公的样子,也无意久留,四处看看道:「那生死簿呢?我借了这就告辞了。」
荆灼扭头瞟了他一眼,推出一本帐簿:「生死簿在此。」待息风软伸手拿起,又慢腾腾补上一句:「生死簿恕不外借,大人就在此看吧。」
「在这?」息风软没料到还有这手,已拿在手上的生死簿总不好立刻丢回去。他自知对荆灼这种一板一眼的人,说道理不如用官压,于是道:「我已有申请……」
「申请我看了。」荆灼把那张盖满红戳戳的薄纸推过来,「只说同意借阅,并未说同意外带。」
息风软没词了。失策啊,早该料到,在扣惯字眼早把文字游戏玩得团团转的判官面前玩这手,无异于班门弄斧。
无奈只得找了张椅子坐下。一个封闭的房间,两个独处的人,沉默,沉默,再沉默……荆灼坐得笔直,息风软瘫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气氛不对,他怎么坐都觉难受。
「你——」息风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见你手戴镣铐泡于岩池,还当你是犯人。」
荆灼抬起头:「大人——」
「哎哎,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这么多礼节,直接叫就好了。」
荆灼便改口:「你认为,何人有权审判他人?」
这问题倒是出乎意料。息风软笑着喝酒,不说话。
荆灼也不意外:「你不答,是你知答案,怕说出来冒犯我。」
「无人有此权力,只是这工作,总需要有人去做。是以我得了这权力,却不敢以此自傲。审案之时,必自戴刑具,这是提醒自己,世人皆有罪,眼前之人乃我之明镜,审他人也是审自身,借以去骄去躁;审案后必浸于岩池,既是自省,也借此安神定心,洗去一身戾气,回归平常。」
「哎哎,你哪里去了一身戾气啊?」息风软忍不住抱怨。
荆灼也不恼,道:「你不怕我。」
你们地府之人都如此傲慢么?息风软忍不住调笑道:「你是勾魂的,我也是勾魂的,我为何要怕你?」
荆灼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又过了会,息风软被这肃杀之气压得难受,不禁开口规劝:「既然只有我二人,又不是审案时候,你何必还保持这形貌?」
「你方才不是说不怕我?」
「那又如何?」
「既然你不怕,那我何必再勉强压抑自己?」
「……你倒是会找机会套话。」息风软无奈。他原以为那少年是荆灼本貌,为了威慑才修此法身,不料事实正相反,这成人才是荆灼原样,只因身上死气太重,为了不伤及无辜才在平时压抑自己威能,缩成少年模样。
回想那少年清冷可人的模样,息风软真是惋惜得想落泪。
一张嘴张了又合,退了一步打商量:「那你收起你头上那支角总可以吧?」
「为何?」荆灼语气认真地问,「你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