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双手,是一次只能握住一个人的。」
他缓缓道来,用的竟又是那扰人的古琴潺潺之音。息风软默不作声定了定神,就想抽手。先前荆灼握着他时,力道柔和,只有热度顺着皮肤传来,对方指尖划过时甚至还有丝痒;如今他一挣,那扣着他手腕的手忽而便如铁钳一般,挣之不脱,捏得他骨头生痛。
只听荆灼又不动声色地道:「我掌中只握着这一只手,明明这只手只要反过来,便也能完全握住我。你说,他此番挣扎,又是何必呢?」
他目光落到息风软身上,后者却只顾盯着地板,在心里想:
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难搞?
◇◆◇
十日转眼便过去。
荆灼毕竟公务繁忙,抽空离开十日已是极限,十日一过便回转地府。息风软终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还没来得及兴奋上两秒,便觉一阵阴风吹来,两无常飘飘悠悠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息风软嘴角不自觉抽了抽:「我阳寿这就到头了?」
两无常阴阴一笑,声音虚无缥缈地传来:「月老大人说笑,我俩来接大人去地府看生死簿。」
「啊——?」
原来那生死簿与姻缘簿,俱是神物。莫看这两本簿子看上去只是薄薄一本,真正翻起来却是一页一页翻不到头,三千世界,万千生灵,俱有记载。每日都有新名字显现,又有旧名字被抹去,如是循环无穷尽。
是以后来荆灼抱着茶杯感叹,这两本簿子倒还真是一对。
也正因为如此,严格追究起来,息风软看生死簿只看一次那是远远不够的。虽然「月老点姻缘需参看生死簿」不过是条规定,古往今来历任月老从未认真执行过,但荆灼硬是揪着这行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向上面递了张纸。
想也知道,荆灼本就占理,上面管事的几位,东岳大帝和地藏王菩萨都维护自己手下干将,西王母却不会管息风软这闲人。于是大家大笔一挥,就这么定下来:
月老息风软需每日去地府第一殿报到——看书。
息风软听两无常念公文的时候,脸抽得都笑了。
最后自然还是去了,虽然息风软向来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但两无常很礼貌地代某人威胁道:「阎王殿下说他本应亲自来迎,奈何公务繁忙,礼数不周之处还请月老大人多多包涵。」
言下之意你若敢不识好歹,他荆灼就要亲自来逮人了。
息风软抬头望天,沉默地骂了大半个时辰。
第七章
顺着黄泉路行去,越临近第一殿,越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息风软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整个人身形也跟着矮下去,像片蔫了的叶子,没精打采。
初来地府那几日,其他几殿阎王听说他们大哥居然带了个人回来,纷纷借公务之名跑来参观。还不是一道,今日来一个,明日来一双。十殿阎王乃看管凶魂恶鬼之人,本身属性无一不是极凶极煞。他们平时大多也如荆灼一般收起煞气,露个人模人样的法身。荆灼知他们辛苦,是以相处时总是屏退左右,由着他们肆无忌惮现出凶恶原身。
息风软虽不计较他人外形面目,但要他每日在这死气沉沉的地府,对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实在是比死了还难受。
……不,死了要被荆灼抓去当床头灯,所以活着大概还是比死了要好一点。
息风软慢慢磨蹭着,好不容易蹭到鬼判殿前,忽而精神一振。鬼判殿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同,虽然还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但可以确定那绝对是让人舒服的改变。息风软有些好奇抬眼望去,殿外守候的侍卫中有陌生面孔,盔甲装束也与旁人有所不同,大概又是哪殿阎王来访。
啪嗒啪嗒地往里走去,未见人影先闻其声,其中一个明显是荆灼,另一个没听过的声音则清透悦耳。一进去,里面两人一齐回过头来,息风软眼前顿时一亮。只见荆灼身旁立着一人,年纪尚轻,正是少年将将长成青年之时,身姿轮廓已显青年的俊朗之风,又带着少年的青涩纯真,一张盈盈的笑脸,极是喜人。
适才进门时,息风软似乎隐隐瞧见这人正抱着荆灼脖子撒娇。息风软自然不会介意,只觉这美好年华正是惹人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