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都御史气得满脸铁青,奈何证据都没湮灭,宫内又有周太皇太后,最后,只能看着庆云侯洋洋自得,束手无策。
然而,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不信邪的结果,必是踢到铁板。
“事情过去两年,再无人提起茶商一案。庆云侯府愈显跋扈。”
班头顿了顿,见狱卒满脸愤然,笑道:“偏就在这个时候,庆云侯世子被锦衣卫抓捕,下了诏狱。庆云侯怒冲冲赶来,直接被千户大人拦在诏狱外,门都进不来。你是没瞧见周侯爷当时那个脸色,嘿!”
诏狱是什么地方,敢硬闯,别说是侯爷,就是国公,也吃不了兜着走。
当时的情形,班头记忆犹新。
有火不能发,庆云侯只能守在诏狱外,苦苦等足半月,才见到狼狈不堪,走路都需人搀扶的儿子。
一怒之下,庆云侯进宫向太皇太后哭诉,意外被骂了回去。怀着一口怨气,庆云侯不听劝阻,上疏天子,不想惹来弘治帝怒火,差点被当场夺爵。
心惊胆战的回到家中,庆云侯遣家人四处查探,方才得知,儿子口无遮拦,竟口出污蔑景泰皇帝之言。
“嘶!此事当真?!”
听到这里,狱卒倒吸一口凉气,班头连忙道:“小声点!”
土木堡之变,朝臣拥立新君。
夺门之变,英宗重夺帝位。景泰帝废为郕王,软禁西苑,英年早逝。
英宗不许景泰帝葬入皇陵,本就引来诸多非议。为堵天下人的口,宪宗皇帝追认郕王帝位,改谥封号。同理,弘治帝自然不会轻饶口出无状的周瑛。
再者言,英宗一脉同景泰帝有龃龉,也是老朱家自己的事。区区一个外戚,对皇家出口不逊,哪怕是醉酒无状,也要问罪。
止于自己,弘治帝可以宽容。涉及先帝,必不能轻放。
周太皇太后为何会将他骂出宫,天子为何会大怒,庆云侯终于想了个透彻。再不敢上疏,更不敢烦扰太皇太后,只能守在诏狱门外,等着儿子出来。
无论如何,天子总不会要了儿子的命。
自那之后,周瑛终于晓得祖训的厉害,行事再狂妄,也不敢沾染皇家。但对抽了他鞭子顾卿,却是恨到心里。凡有机会找茬,必不会放过。
相比之下,庆云侯的态度则有些耐人寻味。一扫之前的跋扈不说,竟安下心来,在府中钻研佛法。镇日同番僧对坐讲经,颇引来京中一番谈论。
日子久了,朝中接连有大事发生,议论之声方才淡去。
此番侯府出孝,周氏外戚重新走回众人的视线。结果不到几日,周瑛又被抓进诏狱。
“这都是报应!”狱卒恨声道。
庆云侯不是好佛法,怎么没参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班头没接话,腰间挂着牢房钥匙,快走几步,停在关押周瑛的囚室前,手握短棍,用力敲在牢房门上。
“叫什么叫!省点力气,等进了刑房,有你叫的时候。”
“你!待本世子出去……”
“得了!”班头嘿嘿冷笑,“不怕告诉周世子,这间囚室不只关过世子,国公侯爷一个不落。结果怎么样,一个都没能出去。运气好的直接送上法场,落得个痛快。顶倒霉的,从天顺八年关到弘治初年,疯死都没出诏狱大门。”
紧紧握住门栏,周瑛浑身冰凉。
“你骗我,我不信!”
“世子不信?”班头再次冷笑,“那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话落,又似想起什么,道:“庆云侯喜好念佛,世子怎么没跟着学学?小的恍惚记着,那位西番灌顶大国师就经常出入侯府?”
听班头提到此人,周瑛脸色乍变。
班头扫他一眼,收起短棍,叫上狱卒,转身走人。
当日,周瑛瘫坐在黑暗的囚室中,恍如置身冰窖。囚室外每传来脚步声,都是惊心悼胆,惶惶不安。
一夜之间,意气风发的周世子即萎靡不振,眼底挂上青黑,浑似老了十岁。
隔着牢门瞅两眼,狱卒将情况告诉钱宁。
钱百户二话没说,立即呈报顾卿。
“千户,此人无胆,将他提入刑房,三鞭子下去,必是有什么说什么。”
顾卿摇头,只两个字:“关着。”
“千户,夜长梦多,迟事恐生变。”钱宁还想争取一下。
在寿宁侯府搜到密信,钱宁立下功劳,得了不少赏赐。如能再次立功,副千户指日可待。运气好,说不定能在天子面前露个脸。
“不必多言,先关着。”
顾卿端起茶盏,想起“偶遇”杨瓒上药,扫到的一片青紫,眉尾眼角冷意更甚。
提审招供,给周瑛一个痛快?
也要看顾千户许不许。
一日不提审,就要在诏狱中关上一日。
世人都道厂卫如猛虎恶狼,刑罚之厉骇人听闻。殊不知,真要收拾一个人,锦衣卫和东厂轻易不会动刑。
先关上十天半个月,才是最常用的办法。
狱卒都是门里出身,世代为吏,自然晓得如何让人备受折磨,身上偏看不出丁点损伤。
杨瓒之前在诏狱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
自朱元璋开国便存在的厂卫,种种手段,远超世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