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还是那副松弛姿态，不疾不缓的朝着人群在的方向走，余笙听见神识中绷紧的弦断开，猛烈震动的心跳终归平静。
尽管在她眼里，江应淮和站在自己身侧的这些人，本不该有区别，同样恶劣不堪，喜欢高高在上的轻贱旁人。
可那个限定的瞬间里，她只剩下了庆幸，庆幸这个人的出现。
余笙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她的表情出卖了多少心底事，咫尺间的并肩而立，江应淮不经意的垂眸时却看的太明显，几个小时前还扯着他的领子像是要吃人，现在又用这副看救世主的眼神看他。
他嘴角咧了下，气的笑了。
“不是，应淮......”看清了来者，徐子川面色沉了又白，憋了半天才含糊不清着开口：“你不是月底才回来上课......”
江应淮抬眼。
“池殷去美国比赛了，我替他回来办点事。”那话说的轻巧，不掺喜怒，偏偏在场的人除了余笙都能听懂，世界静了几秒，徐子川看着那双漆黑双眸里渐渐隐现的不耐，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先说：“行吧......那我们先走......”
说着，去拉了下左手边的夏晏乔。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卷起几轮回音，更使人心惊胆战，余笙看着突然对自己人翻脸的夏晏乔愣了愣，忍不住侧目去看身边人的反应。
江应淮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好像早已经见怪不怪。
从余笙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少年清晰锐利的下颚，却连唇线的弧度都足够流畅，实在是好看到没有死角的人。
“走个屁走，说你是孬种还不承认。”嘴里骂的是徐子川，夏晏乔的目光却移向江应淮，对搅局者的不满和警告充斥眼底。
世界向来如此，百分之九十的财富被百分之十的人占有，由此演变出了阶级的区别，而这些人又会在无形中划开新的界限，自然而然的去拥簇他们其中再百分之一的富人。
夏晏乔就是这样的存在。
江应淮唇边溢出不可闻的一声嗤笑，视线约过她，对着简禾开口：“简小姐，我收到伯母的邀请了，先对你说恭喜。”
又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余笙更加晕头转向，从江应淮出现后就沉默至今的简禾却骤然变了脸色。
良久，上前几步牵住了夏晏乔的手。
“走吧。”
“我不......”夏晏乔眉间拧的更紧，不愿意就这么算了，看清简禾的神色，才生硬咽回说了一半的话。
简禾牵着夏晏乔从余笙和江应淮之间穿过。
几乎百分百是故意为之，夏晏乔的肩膀用力撞上宋星，红唇轻启，用唇语留了一句无声的挑衅——
“走着瞧。”
另一侧的简禾在擦肩时放慢了步子。
“不必了，恭喜的话还是留着说给我母亲听吧。”
说罢，径直走出了餐厅。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简禾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之后，余笙听见了四周不约而同响起的许多呼气声。
她也一样。
余笙拍了拍心口，去看宋星，宋星急忙冲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手机给我。”
松懒的声音又从发心之上传来，余笙一愣，抬头，却看见江应淮朝着宋星摊开手。
她才反应过来并不是在叫自己，她和江应淮本质上还是不知道对方叫什么的陌生人罢了。
越想到这，这种“自以为是”的荒唐感让她脸倏的红了一下。
“我的手机？”宋星顿了顿，小声回答：“前几天坏了，池殷说帮我去修了，还没有给我。”
没想到这么麻烦，江应淮皱了下眉收回手，想了半秒钟，去看余笙，目光就这样又一次直接撞破在空气中。
太过于猝不及防，余笙下意识先低下了头，可分明什么都没发生，她的逃避和江应淮的坦荡对比太过明显，任谁都会看出她心里有鬼。
直到听见一声充斥着调侃意味的轻笑，让她想起了晨时暗巷里不太愉快的记忆。
余笙立马抬眼瞪了回去。
江应淮果然在笑，长相过于精致的男生总会显得不太正派，尤其是笑起来会轻轻上挑的眼尾，但上天在太过于偏爱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让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
那一点轻佻的痞气在他身上也成了独一无二的矜贵。
“手机给我。”
江应淮靠近了些，秀窄又骨节分明的手在她面前摊开，缩短的距离让清凛的雪松气息又开始肆意在鼻息间进犯。
“干嘛。”余笙想也没想，干巴巴的质问。
江应淮本就不是耐心好的人，更没有和陌生人长篇大论的习惯。
他敛起笑，眉眼间带了不愿多言的冷意。
“之后夏晏乔她们找事，你自己解决。”
余笙这才明白那句话的用意，可偏偏就是看不惯江应淮上来少爷脾气这副德行，明明三番五次主动冒犯的都是他们这群人。
她梗着不肯回话。
自己被她咬过的印子还没消呢，江应淮烦的咬了下后槽牙，觉得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随你。”他转身说走就走。
“等下！”
见余笙无动于衷，宋星急得大喊。
想起夏晏乔走时留下的话，她习惯了，但余笙不能被无故拖进这趟浑水，受同样的罪。
“姐姐，你就留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吧，求你了，你不知道夏晏乔她们......”
说着，又带了些哭腔，余笙拗不过，更知道这样对她们都好，别扭的向前了几步，板着脸递了手机过去。
江应淮掀了下眼睫，也没再说什么，沉默着接了过去，垂眸，指尖飞快在屏幕上划了几下。
手机被递回来，余笙接过，看见电话薄里多了一个名字——
【江应淮】
再抬眼时，人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余笙对着那道背影又翻了白眼，小声嘀咕：“小屁孩装什么......”
“姐姐你说什么？”宋星没听清，不解问。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教室。”
余笙摸了摸鼻子，又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接近下午上课的时间了。
即便宋星反复保证自己可以，余笙还是坚持把她送到了教学楼大门前，才独自一人回到了办公室。
午休时间还剩下一截尾巴，整个行政楼安静的让人不敢用力走路，余笙放轻步子，推门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
原本的一切都很完美。
直到推开门后，她一眼望见背对着自己坐在办公桌上的背影，屋外日头正盛，敞开的门缝透进稀疏的光，像专程而来为他描摹上一层金辉。
黑色外套被松垮挂在肩上，正和另一个工作人员说话的江应淮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撑着手臂回眸，看见的是握着门把手发愣的余笙。
“哎呀你来的这么早呀小余。”开口的是坐在余笙对桌的同事，今年快五十了，总是热情的不行。
“哈哈，下午好徐姐。”余笙连连点头，笑眯眯的回应，向室内挪动的步子却慢了又慢。
“江同学，这是我们新来的行政人员余笙，负责带你去办手续，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都可以跟她反映。”徐姐依旧乐呵呵的，对着江应淮也是，哪怕他现在的姿态也称不上礼貌，但在京华这个地方，面前学生的态度已经实属难得了。
江应淮拉了快滑落的外套，跳下桌子，如果说在餐厅见到他时如遇救世主临世，现在看着这张脸余笙只觉得他要来索命。
也许是她哭丧的表情太明显，江应淮反而心情变得不错，走到她面前时，不给余笙后退的机会，他先弯了腰，开口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挺巧，又见面了。”
他靠的太近，分不清是呼出的气息还是少年额间的碎发，划过余笙的耳廓，痒的出奇。
“是，真巧，这边走吧江同学。”余笙退开三步，挂上公式化的笑容，体面又客气的应下，说完便自顾自的快步向外走。
走了大概十多米，没听见一点跟出来动静，余笙停下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的转身看。
果然，江应淮跟她足足也隔了十多米，见她停下等，似乎也没有半点想要加快步子的打算。
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脱了抓在手上，内搭的衬衫更勾勒出少年劲瘦的腰身和修长的身形。
碎发被抄向脑后，午后的光镀在一半的侧颜之上，让他的精致少了些攻击性，如果那张嘴说出来的话不是一样的欠揍，余笙觉得自己大概会有欣赏一下的闲情。
“原来还知道等人呢。”
余笙笑笑，回他：“当然，同学你要是觉得自己不算人的话......也可以。”
“看来是我走太久了，京华工作人员的素质已经如此低下了。”江应淮噎了一下，凉飕飕的刺回去。
余笙只是得体的笑，目不斜视的继续走。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也是学生。”余笙不继续接话，沉默了半天，听见江应淮换了个话题。
“你是在夸我长的年轻吗？”大概是想起了和程焰第一次见面时的尴尬乌龙，余笙嘴比脑子转的快，等到后悔时发觉已经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她看见身侧的人挑了挑眉。
“那也不是。”
“我以为你留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