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就想给丈夫写一封遗书。她从包里拿起一支笔,一张纸,坐到吃饭桌上去写。可她一提笔又觉得没法写。怎么写?这种事对女人来说,只能用沉默和逃避来反抗。她就丢下笔不写了,去家里转悠,寻找自杀的工具。
用刀她是不敢的,她见了血要头晕。她只能找绳子。绳子很快就找到了,一根长长的尼龙绳。她从杂物箱里拿出来,又去找挂绳子的地方。她在家里转来转去,最后停在大厅通向阳台的那个门框底下。
她觉得这个地方可以挂,就准备把绳的一头甩上去。可是这时候,门上突然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她连忙将手中的绳子丢在阳台上。“小薇,你回来了。”门开了,妈领了儿子走进来。“妈妈,抱抱。”
儿子晶晶早已会走路,见了她,就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要她抱。她弯腰抱起儿子,眼睛模糊起来。眼泪涌出眼眶,痒痒地从脸上挂下来。她连忙将脸贴紧儿子的小脸蛋,泪水沾了儿子一脸。晶晶搂紧妈妈:“妈妈,不哭。晶晶,乖。”
儿子稚嫩的话让她再次泪如泉涌。她醒悟了,后悔了。为了儿子,你也不能这样寻短见哪。你好糊涂啊,要是他们晚回来一会儿,你还不知要做出怎样的傻事来呢。
对这些分子,你不能这样逃避,而应该跟他们斗争。你越是逃避,越是顺从,越是害怕,他们就越是得意,越是猖狂。你应该象英杰一样,忍辱负重地跟他们斗,要用计谋揭露他们,打败他们,这才算你有本事。
就是斗败了,被他们搞得很惨,也是有意义的,也算没有白活,起码为纯洁这个社会的风气尽过力了。她妈看见她流泪,连忙走过来问:“小薇,你怎么啦?”她摇摇头说:“没什么,见了晶晶,高兴。”将胸中的苦水咽回了肚里。
但妈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事,女儿的心事还能瞒过妈吗?妈给她出着主意说:“等英杰回来,你跟他说说,那里不行,就换一个单位,啊,别这样挺下去。哪个男人招惹你了?你们也可以去告他的。”
“不是的,妈,你别瞎想。”她抱着儿子转开了。她怎么能跟妈说呢?妈已经够辛苦的了,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了。但妈的话却提醒了她。
哦,换一个单位,也是一个办法。人总是希望到一个清洁安静和谐的环境里工作和生活,那样才心情愉快,安宁幸福。
于是,她就耐心等待英杰周末回家。星期五下午五点,她准时下班回家,先去菜场上买了几个菜,一到家里,就脱了外套烧起来。她要讨好一下丈夫,然后再求他帮她换一个单位。
她想来想去,自己没有这样的关系。她爸下海后,有些身份的亲戚朋友都断了与他们的来往。这个社会确实也越来越势利了,所以她只有求英杰帮助。
自己的丈夫不帮谁帮?这件事他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哼,他再不帮我,我就跟他没完!一会儿,英杰开着车回家了。
可是奇怪,今天,他没有象往常那样兴高采烈地去招呼他们,然后去抱儿子亲,而是把包往沙发上一丢,脸色平静地问她妈:“妈,小晶呢?”
妈说:“在阳台上玩。”他朝厨房里忙着的她看了一眼,就不声不响地到阳台上去抱儿子:“晶晶,爸爸回来了。来,爸爸抱一下。”
晶晶忽闪着大眼睛,放下手里的玩具汽车,走过去让爸爸抱起来,然后懂事地指指妈妈。小薇用后脑勺看着英杰的神情,觉得他有心事。
难道我的事有了连锁反映?她不无担心地想,很可能是的。只要我们在红星集团,就不可能跳过严总的手掌心。
果真,事实证实了她的猜测。英杰抱了一下儿子,亲了亲他,跟他说了几句话,就放下他,来帮她一起盛饭端菜,然后坐下来吃饭。小薇想给他倒点酒,他制止说:“今天就不喝酒了,吃饭吧。”
吃了一会儿,小薇还是憋不住对他说:“你帮我想办法换个单位吧。”苏英杰的筷子停在了一只菜碗的上方不动:“为什么?”
“我在那里,不顺心。”小薇本来想在床上跟他说的,可她的心情太迫切,就当着妈的面说了。她发现英杰不太清楚她的意思,就进一步说“妈知道也没关系。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因为我没答应严总的要求,他就没有给我扶正。
只新提了一个副教导主任,邢珊珊,年轻很轻,有些张扬。现在,学校里弄得越来越复杂了。
你想想,他们有意把我吊在那里,还用另一个女人来刺激我,让我们为一个正主任的位置去暗中竞争,这多难过啊。”苏英杰不吱声。他搛了菜吃着,但嚼得很慢。他在思考问题。小薇又说:“吴祖文也好象跟我过不去。
这一阵,他经常无端地指责我,批评我。唉,我没有得罪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这还用问吗?”苏英杰这才看着她说“这是明摆着的打击报复。”“所以,我想换一个单位。”
小薇恳切地望着他说“再在那里呆下去,我恐怕要患心脏病了,甚至还会被逼出事情来的。”妈也说:“英杰,你就帮她想想办法吧,啊。我看她真的很难。前天回来,她就哭得很伤心。
我这个当妈的,看着好心疼。可我们没有关系,唉,要说,都怪她那个不争气的爸。否则,女儿也不至于吃这样的苦头。”说着也红了眼睛。苏英杰有些为难地说:“好吧,我试试看。”
过了一会,他又看着她说“这几天,我的心情也不好。情况跟你一样,尤总被调到红星集团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去当总经理,属于平调,但这个公司比科技公司规模大,位置重要得多。
他在走之前,把提拔我当科技总经理的报告打上去,集团公司人事部门也来考察过,说是没有问题。结果却从外面的公司调来一个总经理,我还是原来的位置,公司第三副总。
前几天,那个新来的张总来公司报到,集团公司派人来开会宣布,弄得我很没面子。”小薇愣着眼睛看着他说:“这是什么原因?”
苏英杰说:“我估计是严总搞的鬼。”“见了吧?怎么样?”小薇埋怨说“叫你去公公他的关,你不相信。现在的官场,我算是看透了。”
苏英杰瞪着她反问:“我去给他送礼送钱,有用吗?”小薇心里一沉,不吱声了。是啊,都是你的色相惹的祸啊,你还怪他呢。于是,她改口说:“那英杰,我们能不能想法都调出红星集团?”
苏英杰说:“你说得倒轻俏,现在要调一个单位,有那么简单吗?我们这不是应聘,当一般的打工仔。我们现在都有了职务,要调,就要有合适的位置,要通过上层关系才行。
除非我们都辞职,不要这个职务了,去下海经商,或者重新应聘谋职,从头开始。”小薇说:“这怎么行?你求你爸帮帮忙嘛,看他有没有路子?哪怕化些钱,算是我们借的。”
苏英杰不满地说:“亏你说得出来,我们已经用了他多少钱?再说,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私人老板,能有多少关系?”小薇垂下眼皮,只顾吃饭。
“还是靠自己吧。”苏英杰自言自语地说“我不相信就没有希望。”小薇噘着嘴说:“不调出红星集团,我们还有什么希望?”苏英杰想了想说:“你上次不是说,培训学校要被政府接管吗?”小薇说:“一直在嘴上谈兵,不知猴年马月呢。
照现在这个样子,等不到那个时候,我恐怕就要被逼死了。”苏英杰说:“你别说得那么严重好不好?我们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
社会上比我们处境差的人还很多呢,那他们就都不活了?”小薇有些火气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每个人所处的境况不一样,心情就不同,你明白吗?”
妈见他们说说,要说出火气来了,就连忙冲女儿说:“不要多说了,英杰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你对他客气一点好不好?”于是,她就不说了。她耐心等待他的消息,可过了一个多星期,一点音讯也没有。
他就憋不住,跟英杰吵架了。那天,她再次无端受到吴祖文的数落,不好跟他争吵,只得回办公室默默地哭泣。周末英杰回来,妈又回家陪小霖去了。
她就跟英杰又哭又闹地吵起来,说他根本不关心她的事,不爱她了,说他在下面有了别的女人,然后以离婚相威胁,搞得两个人都很不开心。晚上睡在床上,她还不让他碰她。于是,他们就开始搞冷战。
下个周末,苏英杰干脆不回来了,弄得她进退两难。过了几天,吴祖文突然又对她亲热起来。
他象神经病一样,喜怒无常,一会儿对她打击报复,寻衅指责,一会儿又象以前那样疯狂地追求起她来。她被他弄得无所适从,哭笑不得。特别是那天去参加观摩活动。
他好象有预谋似的,让她坐他的自行车。为了与他搞好关系,她不忍心当面回绝他,就坐了她的车。可是一路上,他故意刹车,还说一些爱昧的话,弄得她一惊一乍。
这个人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真的不知道害臊。想起他前一阵的态度,她不敢再过分剥他的面子,就变得乖顺了一些。
没想到到了那里,他胆大包天,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挤坐在她一凳上,然后象贼似地偷偷抓住她的手。她当时吓得差点惊叫起来,心怦怦直跳。但她只能忍住,不能有强烈的表示。
回去就再也不敢坐他的车了,偷偷溜到后门,打的回家。后来,她又突然发现吴祖文在办公室里公开挂了两幅书法,将她的名字嵌了进去。
她第一次发现时,心里有些紧张,更有些慌乱。他知道他对她是真心的。唉,他这也是一片良苦用心啊。
可她尽管有些同情他,也动过心,就跟他保持适度的爱昧关系吧。这样,也许自己的处境要好一点,也算对得起他了。那么,怎么才算是适度的呢?她又搞不清了。
这个门一开,弄不好会关不上的。所以还是不要开的好。于是,她就继续关闭心门,就是再难,也不答应他的要求。
让她越来越难以忍受的是,邢珊珊坐进她一个办公室以后,她的那种神情,那种作派,和一种正主任位置要被她抢走的压力,弄得她都透不过气来了。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些看不惯邢珊珊。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有了问题,嫉妒心在作怪,还是邢珊珊确实太张扬,太胸有成竹,甚至太有恃无恐了。
都说女人的妒嫉心是最重的,她以前不承认。她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小鸡肝肠的女人,她还是比较大度,想得开的女人。
可是,那天宣布邢珊珊为副教导主任后,吴祖文把她领过来,坐在她左侧原来徐林祥坐的那张正主任办公桌上,她的心里就有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直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