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你们养大了我……”陆巍峥垂下眼帘,看着一地狼狈的水痕,苦笑着说,“从小把我扔在师父家,每年只能见一两次面,除了寄来生活费,偶尔打打电话,你们到底给过我什么?除了让我听你们的安排做这做那,你们又管过我什么?”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一发烧几天都好不了,你们来看过我吗?我钢琴比赛拿过多少次奖,你们能数得出来吗?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拿被子蒙着头哭,你们知道吗?我迷路了一个人在半夜的大街上游荡,那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我的手机里存着很多你们的照片,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思念,而是因为我怕自己如果不每天看上几眼,见了面之后,我会连自己的父母都认不出来……”
“小峥……”陆母毕竟是女人,终归心软,陆巍峥这番话对她的情绪触动很大,“别说了,这些年没能照顾你是我不对……”
“我好不容易长大了,平安无事、健健康康地长大了。我现在的成绩,都是在老师的教导下,靠我自己的双手换来的。我以为你们会为我高兴、会以我为荣,可是我错了,你们不仅要干涉我的理想,还想干涉我的婚姻。你们的立场在哪?只因为你们是我的父母?二十年来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对我不闻不问的‘父母’?”
“小峥……”
母亲的眼眶里涌出了泪水。
父亲点燃了第二根烟,沉默不语。
看着他们这副样子,从之前的咄咄逼人,到现在的无话可说,陆巍峥心里涌起一股近乎悲哀的快感。
“他继续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我看不上任何人,只是因为我想和他在一起。那个人……是个男人。”
室内的空气,刹那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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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锦顺利结束了柏林站的演出。
做完后续工作回到下榻的宾馆,一路上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助理拼命称赞着今晚的演出,严锦一个字没听进去,直到经纪人打电话来确定行程的时候,才骤然想起到底是缺了什么。
到现在为止,陆巍峥还没有发来简讯。如果今晚来看了演出,估计早就兴奋过头,接二连三地抒发感想了。
严锦知道陆巍峥前两天回家了,知道他的父母就住在柏林,还知道他母亲叫他跟德国女孩相亲。
年纪渐渐大了,难怪父母会考虑起来这些事情。严锦也快三十岁了,若不是脾气够硬,在家里有充分的主导权,估计上门说亲的早就把他家门槛给踏破了。
如果说现在的严锦对人生中另一半有什么要求,那大概是一种精神的共鸣。
严锦最爱的事物是音乐,对音乐抱有纯真的热忱和不懈追求的人,都能获得他的尊重。
陆巍峥是个非常努力的人,除了经常搞怪和犯傻以外,暂时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起初严锦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但这么几年下来,也渐渐习惯了对方嘴里时不时的胡话。
习惯啊,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严锦看见手机在闪烁。有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简讯,皆来自陆巍峥。
这是今天的第二个异常现象——夜已深,陆巍峥一般不会在没征求自己同意的情况下,直接打电话过来的。
“我能去找你吗?现在。”
严锦看到简讯内容,微微愣了一下,预感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主动回拨电话给陆巍峥。
电话那端的背景音,是马路上穿行的车辆和行人的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