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轻眉头一松,送他出门,自己拿了扫帚打扫鸡窝猪圈,想着明日要再去买几只猪仔回来养。
忙碌半晌,日已过午,霜轻洗了手去做饭,才烧上火,便见一人进了院子,先头还以为是熊二回来,正自高兴,待看清来人样貌,登时沉下来脸,心里想着不去搭理,却又知躲不过去,只得缓缓踱出来,冷冷问,「齐掌门不在凌霄派里呆着,跑来这穷乡僻壤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凌霄派掌门齐鸣渊,虽只大了霜轻五六岁,却已是时下武林中的风头人物,因久居高位,极显气派,此时被霜轻刺了两句,面现尴尬,低声下气陪笑道:「这么多年,轻弟仍旧恨我?」
霜轻斜了眼不去看他,也不搭话,只露出一抹冷笑,齐鸣渊受不得他这幅冷淡模样,想起两人旧时情谊,心中更是难受,踌躇半晌,低低道:「我知你这几年在外漂泊,受苦良多,那件事原是我对你不起,一直心怀愧疚,只想求得你原宥。眼下师父已经过世,几个师弟也均出师下山去,门中只剩下我亲信弟子,再无外人,你随我回山去,让我照顾你后半世,可好?」
「我在这儿衣食自足,自由自在,活的逍遥,用不着旁人操心照顾,若无别事,师兄请回,日后莫来搅扰便好。」
霜轻淡淡说完便要回屋,齐鸣渊见他这般行如陌路,心中发急,便要去点霜轻穴道,想着弄昏了他强带回去,不料霜轻身形一闪避开,右手成掌格开他招式,转瞬又变掌为爪,回转身同他冷冷对峙。
齐鸣渊吃了一惊,失声问道:「你右手好了?」
这一怔间,便拿不定主意是软磨硬缠还是就此出手。
两人如此这般僵持间,熊二拎着山鸡野兔回来,见霜轻对着个陌生人一脸沉肃戒备,心生不妙,立时在齐鸣渊左近站住,暗自警戒。
霜轻骤然见熊二闯入二人之间,先还担心齐鸣渊暴起发难,恐一己之力护不得熊二与己周全,过得一会儿,却乍然惊觉熊二这一站竟如岳峙渊停般,小小猎户举弓对着齐鸣渊,竟恁的令人不敢轻忽。那齐鸣渊也觉了出来,见熊二同霜轻眼神交换心领神会,只道是霜轻结交了个厉害帮手,一时又摸不透熊二底细,只得先行放软,低低求道:「轻弟,我知你气一时不得消,今儿个也是我鲁莽,不合激得你动手,我先走,你好生想一想,我便住在东边镇子上,过几日再来望你。」
霜轻不置可否,只冲熊二摆摆手,让他放下弓箭。
齐鸣渊松一口气,一步一回头地去了。
熊二不料冷不丁见了这么一出,纳闷非常,见霜轻面色不善,怕他心烦,也不盘问,先去烧水退鸡毛,招呼霜轻吃饭,于这齐鸣渊提也不提,倒是霜轻憋闷不住,吃了两口饭,再咽不下去,讲起旧事来。
「那人是我师兄,现下是凌霄派的掌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气。」
见霜轻沉默半晌终于开口,熊二忙放下筷子聆听,又见霜轻犹自面沉如水,恐他气坏,将他一只手握住了无言安抚。
「我幼时拜入凌霄派为徒,师门中行二,齐鸣渊长着我几岁,是大师兄,当日待我极是爱护关照。我那时年幼,不免对他心存敬慕,两人也曾极相得了一阵子。后来年岁渐长,大家转眼都大了,一天晚上,他突然对我倾吐思慕之情,我从未想过男子之间也能相互喜欢,不觉心慌意乱,不知如何应对,躲了他几日,第四日头上,他带着坛酒来找我谢罪,只道是他失言,不该说些疯话扰我,让我忘了便是。听他这样说,我松一口气,但见他一副难受的样子,又不忍心,便陪着他喝酒,谁想那酒里是下了春药的,我饮后乱性,被他弄上床去,宽衣解带到一半,不合竟让师父撞见。我那时神智昏沉,一副yinmi之态,全不明白怎么一回事,自然不晓得解释,师父登时大怒,只道我勾引师兄,那齐鸣渊便立在一旁,好似吓傻了般,半句辩解之词也不曾为我说。」
听到这里,熊二大为不忿,狠啐一口骂道:「下三滥的东西,喜欢你便罢了,偏用这等手段,出了事又不敢担,没胆色的yan货。」
霜轻哂然一笑,继续道:「随后我被关起来,翌日一早带到大堂上,师父当着众人之面斥我行止不端,尽行些污hui之事,断我手筋废去武功,赶了出门。我突遭大变,一时茫然无措,在山下农家借宿养伤,只想择日重见师尊解释清楚。谁想我数次登门求见,均被拒之门外,我只道师父恼我,不肯相见,却不想半年后碰见昔日交好的一个小师弟,偷偷相告,原来我被逐不久后,师父便立了齐鸣渊为下任掌门,他大权在握,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把守山门,不准为我通传只言片语与师父。」
说到这里,霜轻眼中透出股鄙夷之色,「我便是再傻,到这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那齐鸣渊或许当真心仪于我,只是于权势相比,我便要靠得后了。他比我早入门几年,武学天分却是我强些,师父欲在我二人之间择一人传承衣钵。那晚他本欲设计淫我,却不想被撞破,若自认其罪,立时便是破门而出的下场,齐鸣渊一心要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如何能令自己身败名裂,故此便将罪名尽数推到我身上,师父信了他的话,赶我出门,由此保得他周全,再稍加钻营,这掌门之位便手到擒来。养伤那些时日,我想通其中关窍,只觉心凉,同门师兄弟都能如此相残,那江湖上更有什么好,反正手也残了,索性便寻了这么个清净地方隐居,离那些争名逐利越远越好,却不想遇见了你。」
霜轻说完,淡淡一笑,先前蕴着怒气的语调一转而逝,继而含了淡淡甜蜜,熊二听了怒气稍平,却仍是忍不住道:「这等衣冠禽兽,莫去搭理他。」
霜轻蹙眉微微摇头,「如今齐鸣渊已是一派之长,再无人敢说闲话,他此番想起我来,寻到这里,想是要赚我回去圆那鸳梦,这人心思极险,怕不能轻易打法。」
熊二哼一声道:「怕怎的,若他再来纠缠,我定要他好看。」
霜轻听了一笑,想这熊二只一介猎户,于武艺上怕连个寻常镖师都不如,也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只这一番情意却令人动容,于是含笑答应。
如此又过数日,熊二照旧入山打猎,只担心霜轻一人在家又被纠缠,便带了一并入山,两人俱是身手矫捷之辈,得了不少野物,想着自家吃不了,这日熊二便用筐背上,留霜轻在家做饭,径去镇上发卖。
到得下午时分,熊二发卖干净,收了银子往回走,才离了镇子五六里,便见道旁守着一人,修眉俊目锦袍长剑,不是齐鸣渊又是哪个,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便想上去寻这姓齐的晦气,不想他还未动,那齐鸣渊先行迈前一步,抱拳问道:「阁下何人,不知怎生同我师弟相熟?」
熊二不知这人有何盘算,且站住脚,斜了眼看他,漫应道:「我姓熊名二,是这山里猎户,蒙霜轻帮我避过一场大劫,故此交好。」
「一派胡言,」齐鸣渊上下打量两眼,冷笑数声斥道:「我已打听得清楚,这莽山上历来传言有妖,向无人敢入山打猎,更无什么猎户。」
熊二一怔,旋即失笑,「你倒查得仔细,不错,我确不是这里猎户,又待怎样?」
齐鸣渊不料熊二被他揭穿底细还如此自若,怒气更甚,厉声质问:「你隐去身份,如此亲近于我师弟,分明是别有用心……」
他还未说完,熊二已大笑出声,朗朗道:「自然是别有用心,霜轻心地良善,生得又好,我数年亲近于他,不为别的,便是要娶他为妻一生厮守。我是个不管天理伦常的惫懒汉子,自然不畏人言,更不稀罕什么掌门之类的权势名利,可不似你,心里惦记得紧,却又扮道貌岸然的样儿,没的恶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