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点起来,去机场接你继父和你弟弟。”左少芹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六分熟牛排,姿势完美没有一点破绽,看上去似乎已经是一个标准的贵妇人。只是“似乎”而已,她以前是怎么样的人,东芹太清楚了。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面前带血的牛排拨了开。她不喜欢任何带血的东西,看了就恶心。
“说起来,你还一次都没见过拓。哦,就是你弟弟,陆拓。”左少芹随意说着,饮了一口甜酒。
“你是知道他的吧?”东芹默默点头,当然知道,是左少芹和陆经豪偷情生下的孩子。早在十几年前,她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左少安渐渐失去吸引力,床上也没了新花样,她开始不耐烦这种安稳的生活。
于是在一个社交场合,她遇见了一直在意大利做生意的富商陆经豪,疯狂一夜之后,陆经豪对这个狂野又美丽的少妇实在难忘,从此两人一直暗渡陈仓,将左少安瞒在鼓里,偷偷约会了无数次。
事情在她怀上陆拓之后暴露,左少安暴怒,去找陆经豪算帐,却被他请来的打手揍个半死,气馁地回到家里,妻子却早跟着那混蛋跑了,只留下一个不满一岁的女儿。
左少芹和左少安不算真正的夫妻,并没有领结婚证书,分开了就分开,再没有联系过。
东芹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左少芹突然来学校找她,认了她这个女儿,从此两人经常私下见面,左少芹会给她许多零用钱。
说实话,左少芹实在不像一个母亲,她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与她的相处更像一个多年的姐妹淘,也不管她是否年纪幼小,什么话都敢说。
从聊天的内容里,东芹渐渐知道她的近况,也知道了自己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陆拓。
陆拓很得陆经豪的喜欢,从小就将他带去意大利那里。听说他打算回国内上高中,暂时和父母住一起,因为他们马上要补办婚礼,以这个名义光明正大地回来。
“哦,对了。拓以前就很喜欢缠着我问你的事情,他一直想见见自己的姐姐。
所以明天你给我弄漂亮点,不许让他失望。最重要的是,我的女儿该是最漂亮的公主,不许你丢我的脸。”左少芹解决了盘内最后一块牛排,身后的厨师立即送上餐后甜点,是一小块樱桃果冻,颜色鲜艳。东芹依然沉默。公主…?她在心底狂笑。她从来也不是公主,左少芹,你不明白的,你的女儿,早在三年前…不,早在你毅然离开左少安之后,便成了孤独的配角。
如今,她只是一个浪荡的配角,永远也不配做公主这个主角的。第二天一早,左少芹就派人送来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件粉红色的夏装,吊带的裙子,上面点点碎花,腰身刚好合适,穿上去之后裙摆缓缓飘动,像一只斑斓的蝴蝶。
东芹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漆黑的长发,浓密的流海,深邃的却是妩媚的眼睛,像猫。
她记得左少安这样形容过自己。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加上一双总会无意识眯起来的眼睛,她的确有点像猫。
她的身材属于娇小型的,大约只有162公分,比例却不错,腿长腰高,肩膀很纤细,估计有人看了就会产生怜惜的心情。
她实在不像左少芹,那种逼人的艳丽,她更像左少安,甜蜜的妩媚,眉宇间有一种慵懒的宁静,更偏向甜美一类的。
有人敲门,门开了,却进来两个装扮时髦的陌生男子。小爱笑着介绍“小姐,这两位是最著名的美容造型师,夫人要他们过来帮您装扮一下。”她随意点了点头,忽略那两个年轻男子眼中的惊艳,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任他们摆布。
她没什么层次的头发渐渐被打薄,流海也被打斜,露出一双漂亮的眼。
另一人拿着化妆笔,在她脸上小心画着,扑粉,腮红,描眉,眼影,睫毛膏,口红…她渐渐蜕变成一个妩媚的少女,稚气大减。
大约弄了一个多小时,两个造型师便告辞了。左少芹心情大好,居然亲自来这里看成果,似乎很满意的样子,最后还给了她一顶宽沿帽子,要她戴上。
陆经豪的飞机在下午两点到,左少芹迫不及待,早到了半个小时,两人坐在vip休息室里等着,旁边的工作人员诚惶诚恐。
这样的待遇,东芹从未遇过。只有在与左少芹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人上人。这是个现实的社会,高层次的人就是压在低层次的人头上,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有钱有势才是一切,其他的都是狗屁。飞机似乎晚点了,两点二十,还没有音训。
左少芹不耐烦起来,一会要茶一会要果汁,那些工作人员更慌张了,不知该拿这个美丽的贵妇人怎么办才好。
东芹冷眼看着她耍威风,突然觉得女人的要求原来如此简单,一件华丽的衣服,一顿高雅的晚餐,或者一次耍威风的机会,都可以让她们完全满足。
左少芹其实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女人,她的欲望很直接,陆经豪估计也是看上这点,觉得方便,所以才将她留在身边吧。
他们之间或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爱情,纯粹是方便而已。两点四十,左少芹的手机响了,悠扬的和弦小夜曲。她顿时笑开了,用无比甜美温柔的声音接了起来。
“亲爱的,你终于到啦?我等得心都慌了!拓怎么样?…恩,我把东芹接过来了…恩,好,我们马上过去。”她挂了手机,很潇洒地起身。
“他们到了,在大厅那里。”她忽然抓住东芹的胳膊,很用力,东芹痛得眯起了眼,依然不说话看着她。
“继父就是继父,你明白么?要是打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是我女儿也照样赶出去!”
东芹讥诮一笑“我对老男人没兴趣。他连你都满足不了,好希奇吗?”左少芹定定看了她半晌,松开手走了出去。大厅那里人很多,都是刚下飞机等行李的。
远远地,东芹只看到一头浅咖啡的头发,在一群黑发中分外显眼。那人个子很高,穿着红色的t恤,背着运动包,背对着她,所以看不见脸。
他似乎低头在和谁说着什么,微微一偏头,耳朵上闪烁着一排钻石耳钉,异常耀眼。
光看背影是个帅气的男孩子,东芹向来顺着自己的欲望办事,从不故做羞涩地不敢看美人,她要看就放心大胆地看,只盼他把头再偏一点过来,好让自己看清庐山真面目。
忽听左少芹开心地唤了起来“拓!经豪!我们在这里。”东芹一愣,就见那个男孩子飞快地转头,她立即对上一双深邃的眼,心中没来由地一惊。
如她所想,是个非常俊美的男孩子,鼻梁挺直,五官深邃,有八分像左少芹,笑起来有一种天真的感觉。
那男孩子盯着她看,眼神忽然变得深沉,东芹只觉那一瞬间,自己似乎是和什么危险的动物对峙上了,毛骨悚然。
他的眼睛太深,望不到最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思。他虽然在笑,笑容天真,可是却有一种怎样都掩饰不了的戾气和阴沉。
她只觉心跳得厉害,急忙别开眼睛不敢再看。这个人,难道就是她弟弟?男孩子很快跑了过来,用力把左少芹抱起来转圈。
“妈妈!我一直在想你!飞机开得那么慢,我都快急死了!”他大声说着,就如同天下间的所有撒娇少年一样,声音甜蜜却又低沉。
东芹不看他,忽然觉得前面有人打量自己,她抬眼,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面容很英俊,陆拓的俊朗大半遗传自他。
而且,很难得,他居然没有中年人常有的发福,身材很健壮,即使裹在西装下,也能隐约看到肌肉的轮廓,想来是经常做运动的。
不会错了,这一定就是陆经豪和陆拓。她摘下帽子,露出甜美的笑容,天真地说道:“您好,陆先生。
我是左东芹,很高兴见到您。谢谢您让我搬过来和妈妈做伴,我给您添麻烦了。”陆经豪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怎么在意,只点了点头,说了些不要客气尽管把那里当自己家的客套话,然后他的注意力就全被左少芹抢走了。
左少芹一手揽着高他大半头的儿子,一手用力捶打着陆经豪的胸膛,又哭又笑。“你这个死人!说好了两个月就回来,结果让我等了大半年!好没良心!”
陆经豪笑眯眯地把她搂在怀里,用力在她唇上一吻“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哭什么,应该开心才对。而且拓也来了,你不是很想他吗?”左少芹大发娇嗔“人家想你啊!你居然还敢说这种话!”
她用力抱住陆拓,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道:“还是儿子好,一来就让我开心。你啊,一来就让我伤心!”东芹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觉得自己完全是个陌生人,置身事外,看他们的欢乐。
那欢乐或许有作假的成分,但那也足够让她感慨了。她活了十六年,从未体会过什么叫做天伦之乐,一家三口聚集在一起的场景,更是连做梦也不敢奢望。
既然是奢望,那就不用去希望。她从来也不渴望什么亲情,所以,见他们开心,她只是微微让开,不让自己碍他们的事。谁说孤独不好,至少很自在。
“那就是我姐姐吧?”陆拓突然说了这句话,然后所有的矛头全部指向本打算安静到底的东芹身上。
左少芹赶紧把东芹拉到身边,笑吟吟地说道:“这就是东芹啦,要叫姐姐哦!她大你一岁呢!经豪,这是我女儿东芹,麻烦你收起冷冰冰的生意脸。她还是个小丫头,怕生呢!”东芹合作地露出羞涩的笑,对两人微微颔首。
陆拓忽然扑了上来,将她一把抱起,在她脸上用力一吻,笑道:“比我想象得漂亮多了!而且看上去好小!我才不承认是我姐姐啦!应该做我妹妹才对!妈,你和老爸再努力一点,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来玩啊!”左少芹啐了他一下,满面娇羞。陆经豪一边笑一边摇头“还生?生你一个混世魔王就够头疼的了!再来一个太岁,我的头发就要掉光了!”
他握住东芹的手,很和蔼地说道:“欢迎你来,如果你愿意,就叫我爸爸吧,和拓一样。你以后就是我女儿了。什么都别顾忌,开心就行。”东芹感激地笑了,心里却在冷笑。父亲…这个词,对她而言,只有耻辱和可怕。谁也…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