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他根本不需要改,沈展翼就是喜欢看他为了那一点点小便宜上蹿下跳的样子,竟是比什麽都让他暖心,而这暖心里还有著不易察觉的宠溺。
沈展翼就是想让他每天都有这样欢乐的心情,每天都沈浸在这无尽的欣喜里,就算无法弥补自己无能为力的那十年,至少在今後的时间里,他都不介意每天将心思用在让金万两高兴这件事上。
沈展翼无端的又想起十年之前。
那一年他跟著爷爷去过曲周。
那一年,金万两的父亲也去世了。
爷爷默默坐在临街的茶楼包间里,透过街边那刚开了花的杏树看著金家的一切动静。
那时候的金万两十二岁,消瘦,茫然,站在一群成年人中间,显得那麽无助与慌乱,而那眼角硬生生忍著的泪不知为什麽就是让他看得那麽的清晰,以至於在那之後的这些年里,常常还在梦里出现,带点倔强的、用力瞪著的眼睛,叫他那时候突然就体会了什麽叫做揪心。
指尖刹那间如被针刺,那痛轻微,却在正午耀眼的光线里一直痛到心口上。
他抬头看著坐在对面的爷爷。
向来笑脸迎人的爷爷那一刻却是目光深远,犹如入定,眼前看的是金万两,却又好似看著的是别的人。
沈展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片刻,那些围著金万两的人群里突然站出个男人,腰肥体壮,挥舞著手上的算盘,似是指挥下人要冲进金家。金万两与金满仓在那些人的冲撞之下滚倒在地,顿时门口乱成一片。
那些人并非是来祭奠的,而是来讨债的。金家片刻之间就被搬得空无一物。
金万两只咬牙站在大门口,脊背挺得笔直,眼圈红著,泪却终是没有在人前落下来。
“爷爷……”
“……”老相爷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言语,也没有行动。
“爷爷,您为什麽不去帮帮他?”沈展翼有些急。
“……时机不到,我们不能帮,”老相爷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在帮了,只会让他惹上更大的麻烦。”
“……”
他那时虽然不知道爷爷说的时机是什麽,但终是明白爷爷自有他的考虑,就算心里又急又痛,也只能学著爷爷的样子,一切都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待到金家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而那原来还算有点人气的宅子里,如今只剩下灵堂里的挂著的挽联和一副棺材。
那灵堂的设在大厅,门并不是朝向他们这里开著,沈展翼只看得见金万两默默走进去,而後在昏黄的夕阳下,从那敞开的门里飘出缕缕青烟,应是他在为父亲烧纸钱。
直到天黑了下来,他才和爷爷回到客栈。
那天夜里他偷偷跑去看过一次金万两。
那人仍旧跪在灵堂里烧纸钱,素白的一个背影,孤零零的在烛火里被映得斜长。
金万两的父亲嗜赌这件事他以前也知道,但欠下的那些债他却没有什麽概念,不过就是几万两银子,在他不算大数,但在那时的金万两而言,却是全副家财都得赔进去。
金家其实早就败了,仅剩的几个店铺还在勉强经营,却也没有什麽盈利的,如今金父一去,个个债主都怕这小孩不经欺,把那仅有的一点财产赔给了别人,於是不约而同的第一时间跑上门来要债。
那几天的时间里,沈展翼看著他一点一点的将所有的店铺、田产变卖,从最初的不还价到最後的一文一文的计较,只不过是十来天的事情。
金万两从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成长成一个支撑金家的少爷,也只用了这十几天的时间。
一直等到金万两几乎变卖了所有财产,爷爷才让人假扮了买主,开高了一点价格盘下一间没什麽客人的酒楼之後,金万两才总算是勉勉强强将那些赌债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