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奸细?”许平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兵荒马乱时谁都会往外跑,哪有人返回津门?不过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当奸细,确实也不太合理,疑虑之际,眼光不停在她身上扫视。虽说少妇有几分姿色,但还不至于让人昏了头脑。
许平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试图找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但怎么看,最多就是大户人家的媳妇儿,完全和奸细扯不上关系,看来看去没任何可疑之处,心里不由得犯嘀咕。
“将军明察呀!”妇人一边哽咽,一边磕头,双手紧紧抱着一双儿女,这一幕让人不由得心软。
堂下众人都觉得她不像是奸细,有人不由得质疑白屠是不是太敏感了,只不过是想要回家的母子,有必要把他们抓回来吗?许平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不对劲的地方,准备放人时,突然一阵清风迎面而来。
一道黑影出现在院内,婀娜身姿直直站在妇人面前,如冰霜般的眼光充满寒意,看着母子三人。鬼魅般的速度让人惊讶不已,悄无声息的身影更把众人吓了一跳。
除了欧阳泰,其他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待看清来人是一袭黑衣的冷月时,众人才算松了一口气。“怎么不多睡会儿?”许平面色稍稍缓和,说话时语气也多了温和的关爱。“被他们吵醒了!”
冷月轻轻摇头,蹲到妇人面前冷冷盯着她看。如霜般寒冷的眼光仔细扫视每一处地方,甚至要穿透灵魂看到她的内心。
这种毫无情绪的眼神给人感觉寒气渗骨,即使冷月长得倾国绝色,但无形的冰冷还是吓得两个小孩子连哭泣都忘了,妇人更被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看眼前的绝色佳人。
冷月是顺天府出身,在这类事情的处理上自然经验丰富,不是这些粗手大脚的兵将所能比的。
有她在,许平放心许多,虽说看似无关紧要,不过看冷月的态度,她似乎看出不对劲的地方,许平也不做声,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押他们进房去!”冷月仔细端详许久,直看得妇人不敢抬头时才冷笑一声,朝一旁有些焦急的白屠说:“你做得对!”
“押进去!”许平自然相信冷月的判断,立刻挥手示意将母子三人押进房去。他叮嘱手下继续研究作战方案,赞许白屠几句后,命他尽快回营准备!“将军…冤枉呀!”少妇还在喊冤,但已被兵将们押进房内。
冷月在后边紧紧跟着,沉静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转。许平心里很好奇冷月到底看出什么,交代欧阳泰好好处理粮草调集的事后,马上反身跟他们一起回房。房内早就被收拾好了,冷月换上顺天府的官服,手抱宝剑站在一边,眼神依旧冷峻无比。
而母子三人则是抱头蜷缩在角落里,依偎着哭成一片,看起来特别可怜,无助的样子甚至让许平有些怀疑冷月会不会搞错?这根本是平常百姓。
“主子!”冷月虽然面无表情,但哭过的眼睛还是有几分憔悴。见许平进来并关上房门,眼里暖意一闪而过,轻声说:“这母子三人确实不是普通百姓,白屠没有看走眼!”
“你来审吧!”许平坐在桌前,用眼神示意冷月继续。虽说不知冷月为什么信心满满,但以她的本事,侦破这些小细节不是什么难事。
冷月点头后,径直朝他们走去,每走一步都特别缓慢,轻盈但给人感觉十分有压迫感。许平明白她是要制造一种心理上的压迫,审讯这门学问除了肉体上的刑罚外,最有效的就是打击心理。
只要心理防线一崩溃,就能得到想知道的一切情报!有时候肉体折磨不是最好的手段,直接对灵魂进行摧残才是最直接的办法!“不要,冤枉呀将军…”妇人紧紧抱住一双儿女,泪流满面地哀求,目光略带恐惧地看着冷月手里的宝剑。
就在几步之遥时,冷月突然快如鬼魅地到了他们面前,还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纤细手指快如闪电地在他们三人身上点了几下!母子三人立刻感觉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连哭喊声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看向冷月的眼神更加害怕。
冷月将两个被点穴的小孩放到一边去,单独将少妇拉到许平面前。见爱郎眼里还有几分困惑,她冷哼一下,指着妇人的衣料:“主子,难道您不觉得这些布料很眼熟吗?”
许平自然不懂得这些小细节,毕竟平日里要处理的事太多,无暇顾及,只能说,一眼看过去知道是贵重之物,但到底有什么特别还真是说不出来。
不过,确实像冷月说的,是有几分眼熟!“造办处的东西!”冷月突然抓着少妇袖子猛地一撕,拿着撕下来的绸缎冷笑:“而且还是最上乘的料子。虽说风尘仆仆染上不少灰尘,但这种精致的做工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啊…”妇人顿时惊叫一声,袖子被撕开,雪白玉臂立刻露出。虽然皮白肉嫩很是诱人,但许平的目光往撕裂处一看,立刻明白冷月的疑惑所在。裂口整齐无比,看似轻薄的衣料却用极端维细的金丝衔接,这种细致到极点的做工,除了宫里,恐怕难以找到这种能工巧匠。
冷月撕裂袖子后,可以感觉到原本看似惊慌的少妇眼里露出一丝不甘。许平也敏感捕捉到这点情绪上的波动,眉头一皱,立刻明白。
造办处的极品丝绸,除了皇室外,能拥有的人微乎其微!现在大明除了四位开朝上将,能有这种赏赐的只有当时权势滔天的纪龙、目前如日中天的郭敬浩两人。她不可能是郭敬浩的人,那么只会是纪龙的人。
纪龙的家眷有几个,许平心里有数,这名妇人根本不是纪龙的家眷之一。不是纪家之人,又能得到他这种丰厚赏赐的只有两人。莫坤虽说为人荒淫好色,但一直没有成家,即使给他如此好的赏赐也是一种浪费!
既然如此,可以断定这妇人是津门周家的女眷,以纪龙对周井的倚重,赏给他宫里的极品绸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想破这点后,许平不由得冷笑。
要不是冷月心细如发,恐怕早就被她蒙混过去。自己一个大男人没注意这些小细节,但御用拱卫司出来的人,个个眼毒无比,看来把冷月留在身边,确实留对了。
妇人一听,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发抖地看着自己的衣服,似乎她不知道这漂亮衣服是什么来历。冷月将手里袖子一丢,依旧冷冷盯着她看!
“该称呼你周夫人吧!”许平站起身来,围着少妇转了一圈后,阴阳怪气地说:“只是,不知道您是周家的第几位夫人?”
“民女不是…”少妇急得满面是泪,慌忙解释:“民女只不过想送孩子回家而已,什么周家不周家的我根本不知道呀。”
“津门周家满门戎马,在军中声望之大可谓一方大族,你不知道才奇怪!”冷月眼里寒光一闪,走到床边,一边轻抚女童幼嫩小脸,一边阴森地说:“看来问你也没什么用。都说童言无忌最是天真,既然你不肯说,就让你的孩子替你说吧!”冷月威胁的话轻覼飘的,却没人怀疑她真的会对两个孩子下毒手。
虽然他们两个年纪还很小,天真的模样让人感觉很是可爱,但许平也不会阻拦她。眼下非常时期,什么手段都可以用,用家人来威胁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虽然残忍一点,但也不是过分的事。“别、别动他们…”妇人看着冷月的手慢慢伸向孩子幼嫩的脖子,再也忍不住地叫喊起来。她面无血色地想阻止,无奈被点穴,动弹不了,只能干瞪眼。
“确实可爱!”冷月把手从女童脖子上收回,见她眼里尽是惊恐,马上一手把女童抱起,抱到妇人面前嫣然笑道:“长得很像你,以后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求你了,别伤害我的孩子!”妇人看着近在咫尺却摸不到女儿,着急地哭喊起来。冷月的笑容一点都不和善,女儿脸上的惊慌,更让她胆战心惊。
“那就看夫人您了…”冷月话音轻轻的,给人感觉十分飘渺。但她的手却在孩子脖子上细细抚摩,看似自言自语:“这么可爱的孩子,这小身子多瘦弱呀,稍微不小心,我都怕把她弄伤了。”
“我招…”妇人看着冷月的手指头再次缓缓掐抓孩童的脖子,再看看孩子眼里尽是哀求地看着自己,心理立刻崩溃,泪流满面:“民女确是周家之人,亡夫周云祷刚死在朝廷之手。我这次是要带他们回去找他们爷爷…”
“周云涛呀…”许平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阴冷。他咬牙切齿看着眼前哭泣的母子三人,脑里不由得想起张维夫妇死时的场景,脸上一下变得狰狞无比。
“这是周井的一对孙子?”冷月看向床上躺着的男童,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是,求您别伤害我的孩子…”妇人继续苦苦哀求。
这时身为母亲的她已经心志大乱,注意力全在冷月手上,哪有看见旁边一直不闻不语的许平脸色越发阴沉!“主子…”冷月见她那么快就招了,立刻将询问目光看向许平,手依旧没离开孩子的脖子。
只要爱郎一声令下,她绝对毫不犹豫地抹杀手里幼嫩的生命!即使他们只是无辜的孩子,但也不会让冷月丝毫心软。
“冷月,你眼光真准,连造办处的东西都认得出来!”许平轻笑一声,忍不住对冷月竖起大拇指。如此缜密的眼光,任何蛛丝马迹都能捕捉到,不愧是天下第一捕快。
“不…”冷月缓缓摇头,用几分戏弄的语气说:“我只是吓唬她而已,这些金丝绸缎在京城的大户人家里不算罕见。虽然做工粗糙比不上造办处,但不是一家独有!”
“你…”妇人一听,立刻呆住。没想到冷月竟然在什么都看不出的情况下讹诈她!别说她了,就连许平也有些诧异,原本以为冷月目光如炬,没想到她是靠吓唬的!不过这招真有效,这少妇也不懂得什么是造办处的东西,就被冷月骗了。
“怪你自己…”冷月轻蔑地哼了一下,看着一脸愤恨的少妇,漫不经心地说:“一般妇人在那种情况下虽然会被吓哭,但不会有几人和你一样,目光闪烁地观察周围情形。你的惊慌不假,但你惊慌之下的冷静也是真的。”
少妇气愤难当,等于她完全被冷月愚弄。周家的男人个个都是好汉,女儿身的她耳孺目染之下也有几分英气,没想到就是这点镇定让冷月怀疑她,还骗得她不打自招。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后悔莫及!“周家,好呀…”
许平给了冷月一个赞许眼光后,哈哈大笑,伸手抱过冷月手里满面惊恐的女童,笑呵呵地说:“人才辈出呀,惊慌之中也保持一丝清醒!看这一双儿女日后也是人中龙凤,不错不错呀!”刚才还阴着脸,这会儿却大笑出来,许平歇斯底里的表现让冷月感觉有些不自在。妇人见许平抱着孩子,立刻着急地哀求:“将军,就算周家上下犯了叛逆之罪,但孩子是无辜的,求您别伤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