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打横抱起她,对司机吼道:“开车,先送医院再说。”
在车上,李望叹息:“怎么会这么傻?”
“我不是要自杀。”玉衡轻轻说:“我看到他,楚雄,他在对面……”
“楚雄死了。”李望忍心地说,“玉衡,你必须面对这个事实,楚雄已经死了,你不可能看见他,那是幻象。”
“我知道,我知道楚雄死了。可是,我真的看见他,就在刚才,就在对面,我要找他……”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还竖起耳朵听着玉衡与李望的对话,抓到救星般急急道:“对的对的,警察同志你听清了吧,是她自己撞过来的,我已经立刻踩刹车了。”
“她不会告你的。”李望不耐烦地说,并没意识到自己竟替玉衡做了主,就好像他完全了解她的心意,笃定她会这么做一样。
司机如释重负,加了一脚油,说:“医院到了。”
一连串的挂号、问诊、拍片、排候床位,等到玉衡住进病房时,已是夕阳西下。李望任劳任怨地跑前跑后,替玉衡登记、拿药、缴费,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对玉衡,他一直都有这种莫名的责任感,情愿把她的烦恼痛苦担上身,甚至情愿替她伤、替她疼。
幸好没有骨折,只是肋骨及腿脚多处骨裂和软组织严重挫伤,休养数日就可出院。
司机倒也是好人,见玉衡不追究他的驾驶责任,反而主动提出承担所有医药费营养费;玉衡坚持不肯,说都是自己的错;最终是李望做主,让司机付了当天的医药费,也就算了。
办妥所有手续,李望再次说:“要不要通知家人?”
“我没有家人可以通知。”玉衡犹疑,终于说:“我父母离异,已经在美国和加拿大分别各有家庭,也各有儿女,不必惊扰他们了。”
那也与孤儿无异了。李望越发恻然,这裴玉衡不论举止打扮,均看得出良好教育与家世背景,孰料繁华背后却如此辛酸。再想想自己虽然自幼丧父,可是母亲真正关心他,早晨起床眼睛红一点都要念叨半天,忙着煮老汤给他下火。真是做人要惜福啊。
“我明天再来看你。”
“劳烦你。”
玉衡并未同他客气,教李望无端有些高兴。直到走出医院,他才想起竟没有跟队长请假,就这样失踪了一下午,这可是违反警务条例的。虽然蒋洪不会跟自己较真,但一顿批评是少不了的。然而李望此时却顾不得担心明天怎么跟蒋洪交代,满脑子都是玉衡含泪的眼睛,和那如诉如泣的声音:我看到他,楚雄,他就在我面前,我要找他……
那双眼睛,在他的脑海中渐渐与另一个女子重合。李望无声叹息,深爱一个人却又失去,就是会这样如露如电,患得患失,在茫茫人海中无处不见,却不能真正抓住她的身影。
他懂。他相信自己真的懂得玉衡的悲哀与伤痛,只是无能为助。
她还说:“也许这就是魇吧?”
“魇?”
“我从前听人说过:人死之后,如果心愿未了,灵魂不散,就会依然行走在人间,跟亲人在一起。”
李望皱眉:“你相信有鬼?”
“不,不是鬼,是灵魂。灵魂不知道自己死了,会跟生前一样行走、交际,只是不能控制心神,会忽隐忽现,直到有人告诉他已经死了……”
她说的话,其实李望一句也不相信。作为一个刑侦人员,什么梦魇、灵魂,完全都是多情女子一厢情愿的幻象。可他偏偏被她感动。她语调里那种深深的忧伤,总是能够轻易地打动他,触及他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就仿佛月光惊散飞鸟那样,惊起一段回忆……
李望带着这种怅惘的思绪回到家,一推门,便听到乒乒乓乓的剁肉声和菜疏投入油锅那“丝拉”的热响,厨房里欢声笑语的,简直与医院两重天。
更意外的是,方方从厨房里笑盈盈地转出来,很熟络地招呼:“回来啦。”
李望愣了一愣,简直怀疑自己走错门。母亲已经端着碗筷出来,一边摆桌一边说:“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丢三落四,下班连手机也不知道拿,要同事给送回来。还不谢谢方方!”
“伯母太客气了,我顺路嘛。”方方伶俐地帮着摆筷,又反客为主地给李望倒了杯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大喇喇地招呼,“你先喝杯茶歇会儿,很快就可以开饭了。你今天走得那么急,下班了也没见人影,到底忙什么去了?”
李望只觉频率转得太快,一时跟不上节奏,真像个客人一样说声“谢谢”接了茶,问方方:“蒋队骂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