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妍在“死”了一次之后才知道,当年她随手而作的为了应付镇宅之事而敷衍的事,对贾十一而言却是绝无仅有的温暖。他记着这份恩情,这么多年也从无一日忘记过。哪怕他祭拜自己为自己设灵做法事的行为让她哭笑不得,但不能不动容。
她清楚贾家铭对自己没有威胁。
他一时激愤对贾家铭言辞锋利,但绝不对对外人透露半点风声。因为她和贾惜福的密事一旦被人告知,被中伤的除了贾惜福还有“被迫无奈”的自己。只这一点,她就知道贾十一会对此事三缄其口。况且,在贾十一看来她已经葬身良月庵的火海之中,他更不会让已死之人失去体面。
良月庵中该清理的都已经清理了,知道她身份的人没有一个活口,她是安全的。
大靖皇帝查不到她,空有功名却还未出仕的少年书生,更不可能查到什么。
因此,在贾惜福动了杀念的时候,她劝阻了。但事情却又陷入僵局,贾十一被关祠堂受罚也只是暂时的,不能关他一辈子,之后该何去何从,她无力更改做贼心虚的贾惜福的心意,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就这么毁了。
大概,这是她作为人最后的一点良知了。
看着满色红润却昏迷不醒的贾十二,贾妍心有戚戚。
没等她和贾惜福各自妥协,有一个人的归来,将僵局打破。
正是贾家铭的生母,留守在贾府老宅已经有近五年没有踏进京城的贾府贵妾。
贾张氏匆匆赶回,不等收拾妆容,便直接找上了贾惜福。
她满面苍老,语气沧桑,眼神既冷又锋:“贾怀恩,你昏了头了!贾十二是你儿子,十一郎就不是你的儿子吗?虎毒尚不食子,你看看你干的是人事吗?!啊!他贾十二算什么东西!一个只知道闯祸的纨绔子!我的十一郎三元会首,是状元之才。就算你姓贾的位高权重看不上他的才能,你也不能毁了他!他身上留的是你的血,当年、当年你也抱过他,赞过他,期许过他的将来。为何你竟会变得这般铁石心肠,贾十二死活与我儿有何相干,难不成你还想用他的命换你宝贝儿子的命吗?!”
“我告诉你贾怀恩,我绝不允许!我绝不答应!”
说到这里,贾张氏镇静的伪装全被撕开,如禽鸟濒死的哀鸣一般吼道。
贾惜福不为所动,只道:“他是我的儿子,我不会让他死,你安生待在老家,该属于你们母子的我一样也不会少了你们。”
贾张氏怒极反笑,“不会少了我们的?哈哈,你是会给我们荣华富贵还是宠爱呵护?你这些年给过我们什么?衣食无忧吗?还是你贾府公子的名头贾府贵妾的名分?我告诉你,我不稀罕!”
“你莫以为我娘家没人,我就是好欺负的吗?”贾张氏完全同他撕破了脸,没有往日对夫君的爱重更没有半分挽回他心意的奢念。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脆弱而又坚强的母亲,为她唯一的儿子而战。“你不要忘了,我张家后继无人家底还在,养得活我一个老妇人也养得起我的儿子。我妹妹是柳家的正室宗妇,她夫家位列一品左相,不比你中书令之位低半级!他也有上奏圣听的能力,你大可跟我赌一把,看我敢不敢舍去这张老脸求他将你卑劣行迹告知陛下,告知世人知道!”
贾惜福脸色纹丝不变,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也不是傻子,踏进这个门我就没准备全须全尾地出去。夫君大可放心,我来之前就已经见过我妹妹了,倘若今日你不将我儿放出来,让他同我走,那我妹夫的奏折明天就会到御书房。”
贾张氏无惧无畏。
哀莫大于心死,她早就对这个本该是她一辈子依靠的男人不抱任何希望,她现在只有儿子了,绝不容许任何人动他分毫。
贾惜福这才变了脸色,他压根没想起这个被他忘在脑后的女人,更没料到她行事竟然如此决绝不念旧情。
“张氏,你莫以为我不敢动你。”他冷声道:“十一郎是我的儿子,他犯了错我作为他的父亲罚他,这是天经地义,就算柳成奏禀陛下又如何?天真妇人,且不说你妹妹有没有那么大的颜面让柳成和我作对,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他一个手无实权的左相,你以为他能够对我怎么样?你不妨试一试,看陛下信我还是信他。”
贾张氏的气势弱了些,她当然知道皇帝陛下对他信任有加,比起实权柳相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但很快她又道:“你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这些年你纵容贾十二做的那些事,还有你对我儿子的亏待,洛京上下谁不是看在眼里?你敢不要名声吗?哼,我光脚不怕湿鞋,你大可和我试试看!”
贾惜福怒目圆睁,厉喝道:“放肆!你一个妾室竟敢如此对夫家说话,你还知不知道何为妇道!”
贾张氏惨笑一声,“至少我知道为人母该是怎样的。不像你,宠妾灭妻,宠庶灭子!猪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