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放下礼单,同他解释道:“自从长生从鲜卑回来,便多灾多病,少有快活的时候。这些年,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这也是他的宿命,我同你作为他的祖父母也无法让他做他想要做的事,反而要他因为你我困在侯府里,施展不了抱负。长生……便是你们都不说,我也知道,他比外头那些名声响当当的同辈人都要强,原本他该比那些人更出色,是我们亏欠了他,让他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起整个朱家的安危。”
老夫人很少言语,但她眼清心明。
这些年她对长生的纵容,何尝不是为了补偿这个孩子呢?
“我们能为他做的太少了,也顾惜不了他几年。而宁衡……大约就是长生这辈子最快活最任性的一件事了,如果不能让他如愿,我怕就是我死后也看不到他活得开心。”老夫人眼睛一热,她扭头忍了忍,这才回头再对老侯爷说道:“宁衡这孩子咱们也是从小看在眼里的,是个会照顾人的好孩子。这些年,他就把长生照顾得很好,我同你这个老东西都没有他的功劳大。我相信,往后我们都不在了,阿衡也能把孙儿照顾好。有个人能替他分担,替他操劳,我才敢合上眼,否则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老侯爷被触动,他一个大男人终究想不到老夫人所思的细腻之处,此时听来才深觉其中道理。
心中最后一点不满也被发妻抚平,老侯爷叹道:“什么死不死的,总挂在嘴上你也不嫌不吉利……也罢,聘礼的事便由你来定吧,这些事情我不拿手。不过,定情一事还是要越快越好,别拖沓了。那两个孩子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没名没分的,若是干出什么——!”
老夫人怒气腾腾地打了他一脑袋瓜子,道:“胡说什么呢,你有做人阿爷的模样吗?”
啐了一句,老夫人也知道他说的在理,于是道:“此事要急也急不得,怎么说也要长生爹娘同意。我已经写好了信,你尽快送过去,与他们通过气这件事才好办。”
老侯爷依言去办了。
镇北侯爷和长信侯爷的议亲大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进行着,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为中书令和凉州吏治补缺之事操心的皇帝也没有得到半点风声。
禁军统领请辞的奏折隔了一月,又上了一道,这一次皇帝没有再留中,而是予以批复。
在此之前,贞元皇帝特意与秦大统领长谈了一次,探他口风问他是否有推荐接班的人选。秦大统领也是军中耿直之人,也深知皇帝需要的便是他这份耿直,于是道:“不瞒陛下,我那两个儿子脑筋都缺根筋,给陛下上战场杀敌动刀动枪的还行,旁的却不敢再奢求了。禁军八个副统领,要么家世不显要么……难堪重任,微臣这些年竭尽全力也没能培养出一个得力的人来,还请陛下怪罪。”
“爱卿的用心朕岂会不知,既然如此,此事便由朕来定吧。朕欲让爱卿在军机处一品玄武阁老的位置荣养,不知可否?”
秦大统领连忙跪拜谢恩:“陛下抬举老臣了,臣受之有愧。”
贞元皇帝劝了两句,君臣二人达成共识。
皇帝恩准秦大统领荣养的旨意传下来,自然免不得又是一番热议。
朱定北敲了敲桌子,沉吟道:“这么说,皇帝还没有定好由谁来接秦老的班?”
宁衡点了点头,“陛下近来对禁军有大动作,已经换下了东正、西正两门的副统领,安插上自己的人手,但统领一职仍然空悬,似乎预留给什么人,可也没有对谁过分青睐。”
朱定北的人也探听到一些风声,他道:“反正皇帝肯定会选他自己的人上位,禁军护卫宫城,对我们没什么威胁,不必太过在意。我倒是听说二皇子还替皇帝出了主意,很是想提皇帝老儿分担?”
宁衡听他的幸灾乐祸,笑道:“霖王殿下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四皇子在朝中经营多年根基不浅,五皇子也不是善与之辈,他自己有有些冒进,自然被人作伐。”
贞元皇帝手中权势拿捏得很稳,几位皇子虽然已经成年多年,但自从大皇子和四皇子因为母族连累渐失恩宠之后,余下几位皇子这几年也没有谁得到皇帝特别的重用了。他们便是想争也争不争不到多少实际的好处。只不过,对于在皇帝面前给对方下眼药的事情他们依然不遗余力乐此不疲。
朱定北道:“大皇子至今都没有被皇帝放出来,已经失势再无翻身之日。三皇子早逝,四皇子这些年羽翼也被剪得七七八八,黄家和李党不清不楚,皇帝也绝对不会让四皇子有化龙之日。余下的,六皇子年纪尚小还未接触朝政,二皇子和五皇子便是如今争储的新宠,争锋之势比当年的大皇子和四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皇帝老儿的心思越发难测了,阿衡,你觉得他是真心有培养这两位皇子的意思吗?”
宁衡道:“陛下仍值盛年,虽然现在身体有所损耗,应当还有许多时间可以细细斟酌。怕是不会这么快对谁表露偏倚。”
朱定北嗤了一声,“储君之位迟迟不立,他倒是不怕哪天这几位皇子想不开效仿他再来一场凤栖山之变。”
从古朝安口中,他知悉了更多往事,当初只是怀疑皇帝是凤栖山事变的背后之手,现在差不多已经能定案就是当年的七皇子在背后神来一笔,成功灭了先帝前六位皇子,得以登基。
宁衡轻笑,“如今除了皇家宴会,诸位皇子和世家人何曾还有聚首之时?便是皇帝不怕,洛京的世家祖辈可是很怕旧事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