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少谷主。」
由西门晔那「觉悟」二字明白对方已多少猜到了自个儿的盘算,柳靖云唇畔已是一抹淡雅如兰的笑意勾起:
「靖云所盼,无非是想得少谷主照拂一二、从而得以达到靖云真正的目标,而非连随军出征了都还继续‘享受’家族名头所带来的安然与庇护……」
「喔?」
「破军。」
绿袍少年端雅面容之上淡笑如旧,可接续着自那双弧度优美的唇中脱出的,却是连西门晔都不由得给惊上了一惊的言词——
「我想加入‘破军’。」
「……你当真?」
即便西门晔已尽可能高估对方的觉悟,可实际听得对方的要求之际,却仍不由给那入耳的「破军」二字惊得微微变了脸色——「破军」乃是前年才在流影谷的倡议下创立的行伍。其兵源来自于军中精英与流影谷高手,编制则独立于本朝原有军制之外,以协助战略执行为其宗旨进行潜入敌后搜查、破坏、扰乱等任务。经过两年的训练磨合,破军虽已成功进行过几次任务,可目标却多不过是山贼水寇之流,自然多少有些杀鸡用牛刀之感……而流影谷这次之所以大力支持东征,其目的之一也正是为了把破军放到真正的战场上磨砺争功一番。
只是以破军的目的性质,上了战场后有所伤亡根本已是必然,柳靖云又是文人出身,如此要求自是听来多无谋就有多无谋——可以柳靖云的脾性和能耐,却也不像是为了逞一时意气而做出这等蠢事的人,这才让听着的西门晔不至于当场冷言相讽,而是耐着性子回以了一句诘问。
柳靖云早知西门晔脾性、清楚对方断不会因自个儿的提议便胡乱应诺,遂略一颔首、进一步解释道:
「靖云虽长于文事,但在气力与弓马之道上都还小有自信、近身搏斗亦略有小成,便难与少谷主相比,较之破军的弟兄们想来亦是相去无几的……若少谷主不信,尽可使人测试一番。要是不达少谷主的标准,靖云自也不会强人所难。」
「……不必麻烦,你直接来罢。」
见柳靖云神色大方、半点不像是仅有「小成」的样子,屋内空间亦尚算宽敞!西门晔便索性直接起身、略抬了抬下颚示意对方下场试手——他如今已是江湖上出名的一流高手,手下更已教出了不少成材的流影谷子弟,这般举措自也算不上轻慢或托大。
如此发展本在柳靖云意料之中,故当下也不迟疑、起身离桌后先是一个抱拳,随即足下猛然前踏、右掌陡然推出,竟出手便是一记极为狠辣熟练的锁喉使出!
今日若换作别人,只怕当场便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拿了下。可西门晔何等人物,柳靖云出手虽快,在他眼里却仍是清楚分明。也因此,转瞬估出了对方大概的实力后,流影谷少谷主已是五成真气运起、抬掌扣上对方右腕便待加以擒拿反制——可那理应足够的力道,却没能止住柳靖云一掌前行的势子一一绿袍少年一身真气虽然顶多二、三流水准,劲力却是出奇的大——意识到自个儿可能疏忽了什么,西门晔当即微微侧身避开那即将袭至喉部的一锁、同时加重力道反手一扭,却是让柳靖云那一击就此生生卡在了他颈侧寸许处。
但柳靖云会以「略有小成」形容自己的近身搏斗,自然便不是妄图一招打遍天下的半瓶水。眼见起手的一式被阻,他神色淡定如旧,左脚却已是猛地窜向西门晔腿间空挡一带一踢,同时右掌反擒住对方此刻正扣于自个儿腕间的左掌反手一扭、身形一侧,却是借助整个身体的力量引动便欲带得眼前人失衡倒下——这一手流畅的反制与同样惊人的力道让流影谷少谷主不由又是一阵惊艳,但却仍是不慌不忙地稳住下盘顺势反身、掌下十成劲力运起便是一扯……饶是柳靖云已全心戒备,亦不由给这股稍胜于己的大力带得略为失衡,忙腰身一沉、双膝略弯稳住身形,同时左手化掌为刀袭向对方的左肘便待令其松手——
面对如此攻击,西门晔虽有绝对的把握挡下反制,却因思及自个儿乃是在考较对方的反应而终还是放弃了架挡,而是无比干脆且技巧地松手挣脱后撤,却是一个闪身便将彼此原先纠缠难分的距离拉了开……瞧着如此,柳靖云心下几分赞叹升起,不仅不曾因先前的失利而感到气馁,反倒还在重整阵势之后再次上前抢攻,却是仗着西门晔此刻的全然守势将自个儿学过的大小擒拿手与军中搏击之术尽数施展了开。
——按说以柳靖云一介文人之身,又生得如此容姿风仪,怎么说都该使个飘逸娴雅的功夫才合衬。可兴许是师承之故,他所修习的却俱是缺乏变化但简练有效的格斗招式,狠辣利落之处几要让人以为自个儿真是在与一名身手高超的军汉相搏,且不仅招式交错用来俱无比圆润如意,出手更是不拘成法,往往有出乎流影谷少谷主意料之举……知晓是对方所倚仗的并非需得流转控制的真气、而是那股与其外表万般不符的天生神力之故,西门晔心下赞叹之余亦不由对柳靖云明显给糟蹋了的天赋起了几分惋惜。
以眼前人的天生神力、若能搭配合适的功法认真修习,要想达到一流顶峰亦只是时间的问题……当然,若柳靖云真费了如此多功夫在武道之上,今科能否出这么个未满十六的榜眼便十分难说了。所以流影谷少谷主虽略有些感慨,却终究不曾脱口,只是在又一次挡架后阻住了对方下一步的动作、一个点头中止了这场突来的试招:
「可以了。」
「多谢指教。」
尽管只是过招、对自个儿气力有所了解的柳靖云亦只用上了八成劲,可对手毕竟是在武道造诣和眼力上远胜于他的大高手,故这一番试手虽只短短一刻,柳靖云却已是周身汗起,虽不到汗水淋漓的地步,却已足让原先一派从容闲淡的新科榜眼添了几分与对侧的流影谷少谷主迥异的狼狈……也因此,一谢行礼过后,绿袍少年紧接着做的便是回到座位上取出汗巾略加整理下仪容,而后方正襟危坐、静静等待起了对方的点评。
但见西门晔略一沉吟似在回忆些什么,而后方双唇轻启,评道:
「单以近身搏斗的水平,便是稍欠生死之间的经验,亦已入得‘破军’水平……若你弓马之佳犹胜于此,以柳少才智与决断机变,想来独领一队人马亦非难事。」
按说以柳靖云新科榜眼兼权贵子弟的身份,若弃文从武,于东征军中当上一团之长亦非难事——尽管他更可能给安排到东征将帅身边担任亲卫又或文书——但破军是实实在在的精锐之师,一个最下层的士兵放到外边最惨都能混个队正,这「独领一队」自已是极好的安排。
而对破军已有相当了解的柳靖云自也清楚这一点。
「能得少谷主如此评价,靖云委实不胜荣幸。」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行仪举止俱已恢复原有从容的绿袍少年微微笑道,「那么,少谷主是同意靖云的提议了?」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