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要误会,眼前这个口若悬河的人并不是慕白,而是附在他身上的谢碧渊。只是一人一鬼,人们看到的只有那个人而已。
众人只看到新上任的御史昂首挺胸的站在殿中,目光迎视着皇帝,没有丝毫退让。皇上的周身已经弥漫开一股杀气,他却视而不见,气势不减。
有那么一瞬,景骜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影子和眼前的少年重叠的幻象。他不动声色收回暗含迫力的目光,脸上波澜不兴,道:「慕御史一番话,让朕豁然开朗,昨天的提议就暂时搁下。」
皇帝说出这番话时脸上一派祥和,像是个通情达理、广纳谏言的明君,但嘴角浮起的一个笑容却让慕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太监开始唱退朝。
景骜走下御座,经过国师身边时,突然停了一下,说道:「国师果然目光锐利,这个人的确跟碧渊有那么一分相似。」
皇上亲自夸奖,国师却不敢担当,恭恭敬敬的回道:「皇上才是观察入微、明察秋毫。」
听到太监唱退朝时,慕白松了一口气,随百官一起离去。
只是还没走出门口,一个太监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衣角,小声说道:「慕御史请留步,皇上召你入宫觐见。」
「皇上是不是生气了?」慕白的意识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的问道。
「放心,皇帝最爱面子,一定不会当场发飙。」谢碧渊占据着慕白的身体,十分笃定的安慰慕白。
谢碧渊驾驭着慕白的身体,轻车熟路的走在皇宫的雕花走廊上。
虽然离开了三年,但是皇宫依旧是自己熟悉的皇宫,御花园的每一寸地方都踏过,连一棵树、一块石头似乎都没变过。谢碧渊归心似箭,脚步一时过快,竟然把引路的太监也丢在了后面。
「慕御史,不要走太快,等等咱家。」引路太监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着。
景骜坐在亭子里,看着在引路太监的陪同下,「那个人」越过一块奇石,带着春日耀眼的光华朝自己走来,一如曾经年少时不分彼此的亲密时光。直到走到跟前,看清楚了面容,他才醒悟过来,眼前的不是「那个人」。
慕白走到皇帝近前,一股清新的茶香扑鼻而来,皇帝坐在花园里,石桌子上放着精致的点心和茶水,看样子皇上并不是为了公务,不知为何召见他。
慕白跪下参见,他早就听过伴君如伴虎,因此十二分小心自己的举止,不敢有丝毫的差池,但是皇帝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场就让他忍不住颤抖。
他好不容易笨拙的行完大礼,皇帝却并无让他起身的意思,于是他便只能一直跪着,心中不祥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偏偏这个时候,谢碧渊的意识越来越淡薄。
「谢兄,谢兄,你怎么了?」慕白急了。
「皇帝身上有国师布下的天罡之气,靠得太近我支撑不住。」谢碧渊虚弱的回道,最后说了声「抱歉」,慕白就完全感觉不到他去了哪里。
慕白没有想到自己被抛下独自面对深不可测的皇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跪了足足有半炷香时间。
慕白听到偶尔传来的喀嚓一声,什么东西被捏得粉身碎骨的声音,然后就看到破碎的核桃片落在他眼前,仿佛昭示着他的下场。
就在慕白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时,皇上终于开口了。
「知道为何让你跪着吗?」
不高不低的声音里带着迫人的压力,压得慕白头都不敢抬,额头的汗滴到石板上:「臣……臣不知。」
景骜看着跪在地板上的年轻御史,平凡而卑微,浑身的光华已经敛去,似乎朝堂上那一场是黄粱一梦。
为何自己会产生他是「他」的错觉?既然不能找正主泄恨,找个代替品出出胸中郁气也好。
皇上优哉游哉的问道:「慕御史,朕问你,这天下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