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青在严霜那里呆了好一阵子,说了好些话,看她的神色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总算放下一半儿的心,拿了女儿缝的手套,让红参拿回去放到行李里头,自己则带了红花朝赵航住的院子走去。
在院门口,严青问女使赵航在干什么,女使说赵航跟茯苓在练字,严青便也没有让人通告,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走进屋的时候,赵航正在写字,茯苓在一边监督:“哎呀,你的手型又变了,你怎么总想把笔斜过去?”
赵航叹气:“习惯,习惯啊!我们那里的笔,都是斜着拿的。”说话间看严青进来,忙放下笔跟严青打招呼:“大人,您过来了。”
这阵子赵航总是十分坦荡的叫严青大人,严青终于觉得不对劲儿了,这家伙对大娘的态度相对小孩子,对自己的态度也没什么晚辈的感觉,怎么叫“大人”叫的这么痛快?想到此处,严青很直接地问赵航:“大郎,你们那里‘大人’是什么意思?”
赵航耸耸肩,说:“我也不太懂,我虽然是中国人,但是一直在欧洲长大,哦,欧洲大概就是你们这里说的波斯那边再往西走的一片大陆。大人,大概是对官员的尊称?”
严青板起脸说:“我们这里,‘大人’就是父亲的意思。”
赵航:“(⊙o⊙)!!!”
严青也不管赵航有多纠结,自顾自的挥手让茯苓跟红花都退下,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这才问赵航:“我过几天就要出门了,出门之前,有些事儿,想问个明白。”
赵航看严青表情严肃,也把心里的纠结放到一边,也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说:“您问吧!”
严青道:“你叫我这么多天大人,不管你怎么想,我是把你当作自家人了。既是自家人,有些事儿,就该说个明白。你说过你是从井里掉过来的,我现在就想问问,你是从哪里的井掉过来的。”
严青这话问的简单,可是潜台词却很清楚,他问的不是井在哪里,而是赵航本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赵航想了好一会儿,才纠结的说道:“我是从开封的井里掉过来的——”看严青的眉毛一挑,又补充道:“只是那个开封,恐怕不是现在这个开封。”
赵航的中国历史学得太垃圾了,所以根本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从几百年后过来的,更别说别的历史知识了,他乱七八糟的解释了一通,严青听了个大概齐,最后问了他一句:“你的意思是,你是从西元二零二五年过来的?西元,是不是就是以基督教的耶稣出生的那年纪年的办法?
赵航再次做出了(⊙o⊙)的表情:“您知道耶稣?”
严青无奈滴摇头:“这有什么稀罕的么?开封住了很多‘一赐乐业’(注1)的人,因为这个耶稣的事儿,跟一群什么基督徒闹了好几场,后来还是管家下令让他们分开地方居住,这才算安分了。西元纪年这种说法,在开封做官的有几个不知道?”
赵航的表情越发呆滞,他真的不知道中国在宋朝就有大规模的欧洲人移民了,尤其是犹太人,哦,这太让人惊讶了!怪不得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犹太人管中国叫做第二故乡。
严青不管赵航的纠结,自顾自的顺着他的思路说:“现在是……西元一一五五年,这么算来,你就是——从将近九百年后掉过来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赵航无奈:“我从天上掉下来,就够匪夷所思的了,这么匪夷所思的过来,来历上如果不更匪夷所思一点,也不协调啊!”一边说着,赵航把柜子打开,把自己的大背包又一次拖了出来:“您看看这些东西,像是这个时候该有的东西么?”
赵航是在周游全国的时候在开封的景区里掉到井里的,身上背着的特大号的登山包。严青伸手摸摸包的质料:“这个布料,看着结实。”
赵航点头:“五百欧元的好货——”
严青看了他一眼:“哦?欧元,是你们那里的钱么?一欧元值几贯钱?”
赵航抓耳挠腮地想了半晌,做出了形容:“一欧元大概能买两三斤米。”
严青略一估算,鄙视道:“斗米百文,十欧元也就能买两斗米,你这个包,也不过就是百斗米,十贯钱罢了,让你说的那么稀罕!(注2) ”
我恨土豪!赵航心里默默吐槽,从包里掏出个野营专用强光手电:“这是我们那里的手电,就是在外面照明的灯。”打开一晃,严青被吓了一跳:“这灯也太霸道了,白天都要将人的眼睛晃瞎!”
赵航十分骄傲:“那是,这东西花了我……”说到此处意识到眼前的岳父大人是个土豪,当即把下头的话吞回去:“这东西防水防风,照射距离相当强,我出去旅行的时候总要带两只备用。”正说着,只见严青爱不释手的拿着手电摸来摸去,便很爽快地说:“反正还有一只,这只送给您了,只是平时不要打开,电用完了就得那到我这里充电了。我随身虽然有个太阳能板,但是是个便携的,蓄电很慢,而且一旦坏了,就再也不能用了。我前两天检查,似乎摔坏了个角,勉强能用,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赵航又零零碎碎的拿出一堆东西给严青看,比如手机,比如平板电脑。严青表示这些东西确实不是大宋或者大宋周围任何一个国家能造出来的奇物,基本肯定了赵航的来历。正想多聊几句,却见赵航呆呆地看着一个小本子不吭声了。
“大郎这是怎么了?”严青问道。
赵航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我知道看到我的相册了。”赵航有个习惯,喜欢随身带着个老式的相册。在电子产品日渐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人们习惯了用手机,数码相机,笔记本这些东西来储存照片。但是赵航却一直习惯在旅游的过程中随身带着个相册,里头装着家人朋友的照片、这会儿看到照片,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严青没有多问,他看得出赵航很宝贝手里的小册子,也就没有提出要看。这会儿他拿着个望远镜向窗外的天空瞅来瞅去:“这东西做的真精致,行军打仗,有这个东西倒是方便许多。说起来,陛下也赐给我过两个不错的瞭望筒,不过是单眼的,看的也没这么清楚。”
赵航点点头:“我在这家望远镜的宣传册子上见过这样的话,说是流传九百年前的技术,这么说起来,望远镜就是宋朝开始出现的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历史上第一个嘹望筒据说是岳飞使用的,望远镜的宣传彩页上还有他拿着瞭望筒的一幅画呢!”
严青微微一笑:“第一个倒不至于,在那之前李国舅手上肯定还有样品。”
“李国舅?您说的是那位大发明家李国舅么?我在开封看到过他的庙,跟三娘庙背靠背,嗨,李国舅跟李三娘真的是情侣么?”
严青有些无语,他这位女婿似乎把自己当好兄弟了,说起话来不是一般的随便,心里这么想着,却还是认真的回到了赵航的问题:“这个事情不好说,大概是真的……你在外头少提这个,李三娘毕竟是弑君的罪人。”
赵航点点头:“我知道,在别人面前当然不会提这些。”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连忙问严青:“对了,现在的开封是不是已经有了一座三娘庙?是一座纪念李三娘的庙。”
严青摇头:“谁会给李三娘盖庙?天子脚下,谁有这个胆子?”
赵航有些焦急,翻出了自己的数码相机,打开了,按了一通找到了一张在三娘庙门前拍的照片,翻给严青看:“您看看这个,是不是见过呢?有可能现在不叫三娘庙,对的,我看了门前的简介,三娘庙原本是座观音庙。”
严青接过相机,对着上面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开封城里只有一座观音庙,跟你这个好像不太一样……好想又有点像,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可天底下的庙长得都有点像的,这个真说不好。大郎,你找这个观音庙做什么?”
“想办法回去!”赵航一边把摊在床上的数码相机,手机,相册,还有其他的一堆零碎东西往背包里塞,一边回答严青的问题:“我是从三娘庙后院里的井掉到这里的,我想着,如果这个时空已经有了三娘庙,有了那口井,那么我可以试试能不能穿回去。”
严青的脸色一变:“你想回去?那大娘怎么办?”
赵航停下手中的活儿,认真地看着严青:“其实这件事儿,我早就想跟您说了:不管我回不回去,这场婚姻都是不合法的。您的女儿今年才十四岁,她有权利继续享受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而不是把自己的下半生跟我这样一个与她根本合不来,甚至过去都不认识的男人捆在一起。这对她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严青猛地站了,站起来的同时向前一纵,随身的宝剑已经架在了赵航的脖子上:“你想丢下我女儿不顾,我便直接让你血溅三尺!”
赵航没想到这位美男子岳父居然一句话不对就动刀动剑的,感情严霜那天的表现完全是遗传,这么想着,他却并没有退缩:“您这是干什么?难道你真的觉得我跟你女儿很合适么?她是个坐在屋子里绣花的女孩子,可我却喜欢跑酷,喜欢攀岩。最关键的是,她才十四岁——说实话,我对小女孩儿完全不感兴趣,我喜欢成熟的女人。所以她跟我一起生活,根本不可能幸福的,不是么?”
严青道:“你可以等她长大!”
赵航摇摇头:“您是要我耗费自己的生命去等待一个不知道结果的未来么?即使再过五年十年,她长大了,还是不太可能长成我喜欢的类型。而我呢,五年十年也未必能变成她喜欢的男人。一场双方都不满意的婚姻,您真的认为有必要存在么?”